笔迷楼>其它小说>怪你过分美丽>九、记取柔情蜜意
  莫向晚在办公大楼内一路疾步,想将昨夜和今晨的胡思乱想甩在脑后,也许一路走得太急,进了公司遇到的第一个人史晶问她:“你脸怎么这么红?”进到办公区遇到的第一个人邹楠也问她:“老大,你气色真好,脸色红润有光泽。”

  莫向晚放下提包,拿起镜子照自己,镜子里的女人明明是有一颗动荡的心,才心潮起伏到面色都不定。她吸两口气,决定先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一杯金银花茶降火。

  许淮敏同林湘正在茶水间闲聊,莫向晚向两人道一声好,林湘说:“向晚姐早,我今天来签电视剧约。”

  林湘在朱迪晨的策划下,决定唱而优则演,加上一把火烧一烧曝光率。但其实莫向晚并不赞同,因为林湘至年底前的演出和综艺通告几乎排满了,朱迪晨又再接再厉为她签下一部最近炒翻了天,引来各方关注的偶像剧,这之后势必会造成她四处赶场轧戏的尴尬。

  莫向晚问林湘:“你应付得过来?”

  林湘古怪地笑了笑,说:“我演女一号,罗风是万年男二。他再有后门接得到好剧本,也摆脱不了男二的命。不能拔头筹就是不能拔,他在剧里对女一痴心不改死心塌地,最后还死于非命。向晚姐,这个剧情好不好?”

  原来如此。

  林湘笑过以后,睫毛一闪,掩饰不住难以抑制的落寞。

  莫向晚看得清楚。女人非得用事业来替自己争口气,假设最后得胜,虽能扬眉吐气,心底那一份凄惶谁又能得知?

  莫向晚怜惜道:“你好好注意身体,这样一来,你可一天睡不了三个小时。”

  许淮敏也说道:“男人嘛,还不是那回事。湘湘你就是太想不开了,你还记得以前和你一起选秀的赵露吗?人在北京傍了个大老板,都能得三环内公寓房一套,月花十来万块,老家的堂兄堂妹都在北京谋得一个好工作。这才叫豁得出去,有脑子。你这样拼死拼活,争这一口气做什么?累死的还不是自己?”

  林湘低头不语。莫向晚不太中意这样的话,便说:“湘湘有事业可忙,并不赖。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

  林湘也接口:“那些什么老板新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花在女人身上的钱,真是白白花?我还不如自己投资自己来一个干干净净。”

  许淮敏讪讪地,自己的意见被冷落,只得勉强做个挽回面子的争辩:“别人家是有这个资本玩,银货两讫的事情。不过真别把那种圈子里的男人都当坏心肠。就拿上一次给我们做合同的莫北说吧,三十出头了都没女朋友呢!他以前高中的时候就和世交家里的千金谈朋友,结果他爸出了点事儿,从上边退下来了,得,两人立马从金玉良缘变成梁山伯和祝英台,当年他可是跑人家门口去求人姑娘不要绝情来着。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又恋上谁,把他爸妈可急得要命,到处找人介绍女朋友。他这条件哪儿用得着别人介绍啊?你们看看,长情够得上张歌神了吧?”

  莫向晚已经把茶泡好了,喝一口,又烫又涩又苦。她对许淮敏讲一声:“麻烦让一下。”

  许淮敏把她拉住,把这话茬接着又问一句:“莫总,你也看不出来吧?”

  莫向晚说:“每个圈子里都有好有坏,说不准的事情。”

  她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又喝了一口茶,还是烫口。这茶不对,金银花放得太多,颜色都暗黄了起来,还这么不适口,莫向晚把杯子搁在一边。

  邹楠拿了一叠文件过来请她过目签署,她打点精神仔细看。邹楠在一边说:“老大,管姐那儿要做一个沙龙,想要请一请香港那儿的投资人,要问下你呢!”

  莫向晚头都不抬,讲:“问我做什么?她又不是不认识这班艺人,而且是私人活动,不必通过我。”

  “她说想请秦琴去。”

  莫向晚停下笔。

  “秦姐脾气拗,不管是在电台还是电视台都混得不算太顺,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呢!但她这么傲气……”

  莫向晚边继续看文件,边说:“那么我同秦姐说一下好了。”

  莫北送了莫向晚,才驱车去了单位。不想,江主任正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他:“莫北,你可真行啊!要改行去做风投了啊?”

  莫北笑:“哪儿能啊!我跟着您大树能乘凉,招那种罪受干吗呀?现在国际金融环境不景气着呢!”

  江主任不同他开玩笑了,面色严肃异常,说:“你别真管过火了,‘世易’竟然要和‘百达勤’重新谈融资合同条款,现在连外资委也发话要管了。你要晓得这件案子原是有人打了招呼的,你掺和一脚干什么?那是人管理层内部的问题,坏人好事犯得着吗?”

  莫北坐下来,拿着杯子就要泡茶。他对江主任说:“江主任,咱所里闹老鼠呢!领导啥时候组织咱抓一抓?”

  江主任又气又着急:“你就跟我捣糨糊,我这儿你是捣得过去,别人那儿看你怎么捣!”

  莫北悠哉游哉去倒了茶,又对江主任说:“利润空间还是有的,只要‘百达勤’的股份进来,谁的好处都少不了。现在国际大环境不好,不少外资看中中国市场购买力,哭着喊着变着法子要进来,‘百达勤’的既得利益就打一个折扣,将来做得好还是能赚的,‘世易’那儿握住了自主权,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啊!”

  江主任摇头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不是什么人你都搞得定的。”

  莫北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但这天他的电话挺多,烦得他不能用心工作。

  第一个是于直,于直说:“嘿,行啊你!有人找猎头打听你呢!‘百达勤’的合同是你跟的条款吧?那叫一个漂亮,人家想把你从事业机关挖去当资本家呢!”

  莫北说:“开玩笑吧!连卡内基和普拉士达都倒了,这时候谁敢进风投做?你不知道昨天毕马威裁员两百人?”

  “是金子就算金融危机都会有人抢。”于直顿一顿,又说,“于江最近和香港那儿的投资人正接触,托话托到我们家老太太那儿了。你给我个面子,什么时候帮他看看那宗买卖吧?”

  莫北想也没想,先答应得爽快。

  第二个电话是关止打来的,关止先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我才想明白,原来你用了一个‘拖’字诀。活生生把‘百达勤’从牛市拖到熊市,‘世易’的几个董事都快打起来了,结果‘百达勤’被浪头呛一口,退了三百丈。你把我们敬爱的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学得可真棒!”

  莫北给他两个字“瞎扯”,再问:“你有话就快说吧!”

  关止就直截了当地讲了:“我和朋友投资的小咨询公司需要些技术支持,你能不能给我兼一份职?”顿一顿,坏心地说,“现在的市口,你的资本铁定缩水,以后又要养老婆又要养孩子的。”

  莫北“嗯”一声,没生气,且表达的意思是同意。

  关止接着邀起了功:“我在阿姨面前发挥了我的专长,你真了解你家两老,叔叔当场差点没拿着皮带找你回去抽一顿。还是阿姨镇定,先问我你住哪儿,我说不知道,她也就没问了。我可给了徐斯电话,叫他不经意地透露一下你最近混在哪儿。”

  莫北笑着真诚地说:“谢谢同志们配合。”

  关止说:“怎么样?我是不是够哥们儿?这个老娘舅做得不赖吧?你结婚十八个蹄髈我是肯定要吃的。”

  “八十个都没问题。”

  关止又问:“我没记错的话,八九年前你正和于直做不良少年呢吧?那时候你不是正陷入和田西分手的深深痛苦中吗?怎么就能和别的女人搞出了孩子呢?”

  莫北不想回忆昨天,他只说三个字:“际遇呗!”

  关止说:“行,这样我就放心了。田西小两口过得不错,你要是过不好就太不划算了!”

  “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如你所说,都八九年了。”

  “你爱你儿子的妈吗?”

  “嗯,我都怕她。”莫北讲出这句话,嘴角都噙着笑。

  “你妈对人家注意着呢!连我都听了点风声,她不会查到户籍警那儿去吧?但她怎么不找你啊?这么多天你家都没什么动静,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莫北嘘他:“去你的。”

  同关止道别,他看一下手表,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正是母亲接的。

  那头冷冷“哼”了一声,讲:“你终于想到对你爸妈晨昏定省了啊?”

  莫北笑着说:“妈,您今晚想吃啥?我买回去。”

  那头的母亲说:“竹笋炒肉你要不要吃?”

  这天下午,莫北先是去了学校把莫非和于雷接回了家,再驱车到铜川路水产市场买了多宝鱼。母亲属猫科,饭桌上总是多鱼虾,他还顺道在超市买好了李锦记的蒸鱼豉油。

  回到家里,保姆正围着母亲转。母亲找了洋裁店的人缝旗袍,正在试衣服。

  莫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一号讲究时髦的人,但因那样的时代,总难以顺遂心愿。到了如今,连职务上都要求有讲究的着装匹配,她才开了这个荤。

  那件旗袍是蓝色底子牡丹花纹,有几分俗艳。她不是很满意,对洋裁店里的人讲:“还是照夫人外访时的那种款式做,正经又端庄。”

  她是洋裁店的老主顾了,由他们的老板娘亲自上门服务。那位老板娘虽然身材肥硕,但一手手艺很衬莫太太的心,且兼能说会道,平时还会同莫太太搓两把麻将,故而两人常能凑一起聊几句。

  那老板娘贴心地讲:“现在天气不算热,还是轻薄一些好。莫太太你听我说的总归没错,等我给你重新选一个花头就好了。”

  莫太太答应了,行色柔缓,莫北就乘机叫了一声“妈”,问:“又有外事活动啊?”

  “妇联的哪有什么外事活动?市里要举办女儿节,做一个‘上海名媛’的牌子出来。”

  莫北听了幽他一默:“原来是搞妇女工作。”建议道,“无产阶级都名媛了啊?是不是要去张爱玲的常德公寓办活动?”

  莫太太捶他一下:“你别扯开话题,你的账本今晚要好好算算。就等着你爸回来收拾你吧!”

  那老板娘看到莫北交代保姆拿了多宝鱼下去,笑道:“您是好福气,儿子这么孝顺。”

  莫太太把身上的旗袍脱下来,讲:“是蛮孝顺的,孝顺得我跟他爸目瞪口呆。”

  莫北往沙发上一坐,微笑并且沉默是金。

  老板娘收拾随身包裹时不小心把桌子上的几张纸扫到地板上,她连忙捡了起来,看一眼,眉头一皱,然后对莫太太笑道:“这照片里的小朋友好个机灵劲,是您亲戚的孩子啊?”

  莫北闻言微微一怔,他忙站起来走过去,也看一眼那白纸,上面的人物他都熟悉,便笑道:“妈,你在安全局工作过啊?”

  莫太太抽了那纸又敲他一记:“少油腔滑调。”

  但老板娘忽然就说:“小朋友身边的大人很面熟的嘛!”

  莫太太问:“怎么?”

  老板娘只诧异片刻,随即笑道:“没什么,像是以前认得的熟人,也许记混了。”

  莫北扫一眼老板娘,老板娘只是笑笑,把手头事情做完了,便礼貌告辞。

  莫北对莫太太说:“妈,这家的旗袍你都穿了三年了,怎么不换一家试?”

  “解放初静安寺有一家‘俏佳人’,你外婆很欢喜,‘俏佳人’的老板娘有一手好手艺,做的旗袍料子好,手工好,穿在身上,就算没有可乐瓶子身材,也能得几分神韵。现在的这位手艺是差点,但摆在如今的上海滩也算一只鼎了。”

  莫太太拉着莫北坐下来,继续说道:“我不管她以前名声好不好的,只要现在肯做老实生意,又有这门功夫,我照样光顾。”

  莫北笑道:“妈,您才是高人。”

  莫太太斜睨他:“哪儿有你高?”

  莫北讪讪地笑,还是不答话。

  保姆进来报告:“小于来了。”

  莫北立刻叹气,这位小于真爱凑热闹。一叹完,果然听到于直的声音:“阿姨,我今朝来你这儿吃饭,哪能?”

  莫太太笑道:“我巴不得你们常来。”

  莫太太爱热闹,见着于直上门做客十分高兴,当下就撇开了莫北,拉着于直问他爱吃什么,然后便去和保姆研究晚饭了。

  莫北笑于直:“我以为你谈恋爱后就没时间来我们家蹭饭了呢!”

  于直低声讲:“关止那小子让我来救你呢!就怕你爹把你揍一顿。”

  这正是莫北心底估量的事,他说:“他们的心理准备做得差不多了,有的气也该消了,这时候也没多少气,顶多恼一恼,我能应付。”

  于直摇头:“有你这么算计爹娘的儿子吗?”

  莫北说:“有啊。”

  于直问:“谁?”

  “我儿子。”

  于直推他一把,拉他一同去给莫太太打下手。

  待莫皓然到家后,已经是一桌家宴完备,只待他入席。

  吃饭的时候,莫北一直注意着父亲的动作和神态。见他老人家还是平时平和的态度,他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于直见莫北家没出多大状况,吃完了饭就扯他出去散步。两人沿着军区篮球场走了两圈,于直说起小时候的往事,很是感慨。

  后来又说回现今,于直突然讲:“刚进你家时看到一个人。”

  莫北说:“那一定是给我妈做旗袍的裁缝。”

  “你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莫北只是望着他,他当然不知道,但马上就会知道。

  “我真没想到飞飞姐会出来做正经工作了,这位大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白相人,做中介赚的真不算少。你还记得当年算计过你的两个女孩吗?都在她那里玩过。”

  莫北听了点点头:“她竟能做回正道,不容易。”

  “到底这么多年了。”于直也有些感慨,“当年大家的荒唐事情都做得不少。那家人直到现在我都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除了塞点钱,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莫北拍拍于直的肩膀:“年少做下的荒唐事是要还的。”

  二人又走回到莫家门外的梧桐树下抽了一支烟,在袅袅青烟里,沉默了会儿。

  莫北突然对于直说:“你们不是都想知道给我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是谁吗?”

  于直带着疑惑点点头。

  “就是那个算计过我的女孩。当年还是你起哄把喝得稀里糊涂的我们送到了一间房间里。”

  于直手里的香烟掉到地上,“靠”了一声。

  “她给我生孩子的时候年纪很小。”

  于直问:“你要娶她?”

  莫北把香烟熄灭,“我想娶,她还未必想嫁。”

  “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吧?”

  “刚知道我有儿子那会儿确实这样觉得,而且儿子的妈也觉得我是个混蛋。”

  于直笑起来:“人生就是一出洒狗血的大戏!”

  “和有些人相比,我们还真不能算什么。”

  于直同意:“这点咱俩都有自知之明,刚从你家走出去的那位,我都想不到她能变成如今这副良家妇女的模样。”

  莫北拍拍他的肩:“所以更该天天向上。”

  莫北同于直又扯一阵话,把于直送走了。他转身回家,先到厨房找母亲讲话。

  莫太太正在给莫北父子切水果,见莫北走了进来,问:“什么时候把孩子带回来?你爸还没见过呢!”:筆瞇樓

  莫北说:“那得孩子的妈妈同意。”

  “北北,我真的没法说你。那女孩生孩子的时候才多大啊?你才多大?”

  莫北讲:“妈,我给你去拿鸡毛掸子。”

  莫太太拿着水果刀只是叹气:“我是不好白天说人,晚上就应了己。你搞出一个小孽债,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了。按我的道理,你快点和孩子的妈妈结婚是正经。”

  莫北问母亲:“妈,你去见过孩子和孩子的妈妈?”

  “可不是?关止肚子里打什么主意我能听不出来?你打什么主意我能看不出来?你这种九曲肠子,害我老着面皮去请人查一查。我看自己的孙子都像是做贼,横确定来竖确定,你接送孩子看起来是避着我,实际上还是让我看清楚你接的是哪个孩子,精得很哪!回头到了家我还被你爸念叨不够光明正大,我这是所为何来?”

  莫北端茶道歉:“妈,您受累了。不过,您这不是暗访嘛!当着孩子的面,我也不好解释。”

  莫太太“哼”一声:“你就是吃准我和你爸凡事都拿个准头对吧?是要我瞧着孙子瞧到眼馋,最后对你既往不咎对吧?”

  莫北笑:“妈,您圣明。”

  莫太太拿手指点他,又好恼又是喜事上心头无怨可发作。最后就只能摆摆手:“我看到过小朋友的妈妈,你可别当我存心去查的,不过是巧合遇到,也算得一层缘分。那孩子看着很厚道,就不知道怎么年纪这么小就和你搅和在一起生了娃娃。”

  这才是莫北紧张的,也许父母尚未得知一切真实过往,他亦不愿将这一段晦暗岁月坦陈吐露。他且不作声,等母亲继续讲话。

  莫太太说:“后来没想到竟然是她,我倒放下一层心。她把小朋友带这么大不容易,你们以前的事我管不了,以后的事只要你记着我们莫家从来不欠别人什么,别堕了门风就好。”

  莫北一颗心平安落地,眉展眼笑,抱着母亲的肩亲她一下,把她的鬓角亲乱,惹的莫太太直骂他“骨头轻”。她切好了鲜橙和苹果,全部推到他手里,要他端去给父亲。

  莫皓然正在书房里看报,手边放着莫太太打印出来的彩色图片。

  莫北把果盘放到父亲手边,等着莫皓然训话。莫皓然只是清清喉咙,讲:“你妈妈想必已经跟你说了,这也是我的意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看今后了。”

  莫北正立:“谢谢爸。”

  “但……”莫皓然锁住眉头,严厉说道,“这是我们家欠了别人的,需要向对方父母郑重道歉。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安排,年底务必办妥。我希望孙子能在家里过春节。”

  莫北瞠目:“爸,时间稍微有点紧迫。”

  莫皓然训他:“不紧了,你不是已经算计好了吗?算计到我的气都消了,你还嫌时间太紧?是你这小兔崽子把日子过得太宽松了。”他拿起手边的彩色图片,看着上头活泼伶俐的小孩子,眉头又松开,叹一口气,再讲,“如果对方父母不同意,我们是不可以强人所难的。”

  莫北赶紧低头,说:“是,我知道了。”

  但莫北意料不到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莫向晚近几天又开始远着他了。

  莫向晚的心思是不会让莫北晓得的,实则她很无措。他的过去冷不丁从别人口中漏到她的耳朵里,按不住要让她思起那些前因。

  八九年前,落拓的官家子,倜傥的笑容和无奈的不羁,还有冰凉的皮肤。他的拥抱急切而霸道,将她劈成两半。这尖锐的疼痛里,两个人都在挣扎,也是流了血的,到如今是一个结了疤的伤口。

  原来可能竟是那样的原因。这个男人是失恋才会荒唐地混成了小混混,胡乱地跟女人睡觉。

  莫向晚背不进书了,她要找一些旁的事情做一做。莫非正好吵着要吃馄饨,她就去买了肉馅和馄饨皮,在厨房里细细剁那肉糜和大白菜。她把大白菜剁得很细,一丝一丝,女人的心思一样。

  莫非等着吃馄饨,捧着他的小碗在莫向晚的身边直转悠,一口一个“爸爸说”。莫向晚听得烦了,说:“别烦妈妈,你快去做功课,等一下就有的吃了。”

  口气前所未有的尖利,莫非扑闪了大眼睛,异常委屈。可他还有他的坚持,问:“给不给爸爸送一点过去啊?妈妈,你都好几天不坐爸爸的小轿车了。”

  莫向晚放下了菜刀,暗骂自己太容易迁怒孩子了。自己这般心思是作甚?那一个男人当年是买醉,难不成她现在还要思春?

  念及此,她咬一咬牙,实在不想自己沦落至此不堪境地。她弯腰亲一亲儿子,放柔了声音:“你快去做功课,在这里晃的妈妈都头晕了,影响到妈妈包馄饨。”

  莫非体贴地讲:“妈妈,我给你倒杯茶,你慢慢包。”

  小人儿还是不肯走,这一次是乖乖地倒完了茶,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她把馅料拌了,一折一捏,包出一只一只棱角分明的馄饨来。

  莫非见着有趣,有了动手的兴致,见缝插针帮上了手,在馄饨皮子里放了馅料。母子合作,一会儿就完成了二十个,莫向晚开始烧水。

  莫非怯怯问:“妈妈,爸爸吃几个?”

  莫向晚心内叹气,又动手包了十个馄饨,又想想,他大约是吃不饱的,再加了十个,想想,还是不够,于是最后加五个。但这二十五个馄饨她并不打算下锅煮,全部用食品袋装好了,嘱咐莫非:“给爸爸送过去。”

  莫非应一声,做了小邮递员。

  莫北是跟着莫非一起过来的,他嬉皮笑脸道:“用一下你的厨房行不行?”

  莫向晚抬眼皮子瞅他一眼:“你那儿厨房不能开火仗?”

  莫北并不明白她又因何事冷了面孔,但馄饨是送过来了,他就还有转圜的机会。他说:“我想和你们一块儿吃。”

  这般企盼的口吻和莫非一模一样。莫向晚顶受不了自家儿子做出央求的姿态,像无辜的动物一般。原来这种姿态也是遗传自他。

  他的姿态她同样受不了,但也不愿意就此回答,便侧开了身,让出煤气灶。

  但莫非看得很高兴,对莫北眨眨眼睛,父子俩的小表情传递得不亦乐乎。莫向晚只觉得嫌弃,干脆先回了房里。

  她的手机摆在桌上,已响了几回,是秦琴在找她。莫向晚回了电话过去。

  秦琴听到她的声音先自迟疑了一阵,然后便开始说了:“向晚,我们是旧识了,有些话我不妨直说了。”

  莫向晚听出她的口气有愠意,片刻竟生出不知自处的噤若寒蝉感。

  秦琴在那头讲:“我们这种圈子,外头看着光鲜,里面什么样子你我都是清楚的。刘晓庆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我们不至于到那样的程度,但要在这个圈子里保持自己的这种身段已经实属不易。”

  这话太严重了,莫向晚听得一片混乱,并不能很明白,她问道:“秦姐,我是不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秦琴坦陈告之:“昨晚我去了管弦的沙龙,她那里一向鱼虾混杂,这也不好怪她的。”

  莫向晚的一颗心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剧烈跳动起来,她有了个不好的直觉,问:“是不是发生让你为难的事情了?”

  秦琴说:“你代我向管弦转达,有些事情在我这里是不容商榷的,昨天的事情下不为例,如果再发生一次,就不要怪我不给她面子。”

  “是不是她请的人对你意图不轨?”莫向晚简直要低叫出声了。她从未曾想过,秦琴会因为她的邀请,在管弦那里受到难堪。而就秦琴所表述的,她能想象出胜于此难堪百倍的场面。

  这实在太令她难过了,两方都是朋友,她又如此信任管弦。

  秦琴没有正面答她的问题,只说:“有的人殚精竭虑,为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争来争去,这是在误入歧途,浪费人生。我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向晚,你要想好自己站的位置。”

  莫向晚下意识在这边点点头。她是绝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

  秦琴年轻的时候长得颇艳丽,也是吸引过好一阵狂蜂浪蝶的追逐,但她有一股洁身自好的骄傲,并且支撑至今,足够令莫向晚佩服。

  圈里的人都明白秦琴过分锐利的坚持,现在却有人尝试逾越她的雷池。这个人还把朋友当作了一座桥梁。

  莫向晚挂了电话,跌坐到沙发上。事实太过残酷了,残酷到她几乎要打起冷战来。她无法安定,平静片刻,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管弦迟了很久才接电话,声音娇慵,接电话那一刻还轻声对身边人说了一声“别乱动”。

  莫向晚听得头皮发麻。她掷地有声地问管弦:“昨晚你的沙龙是另有所图?”

  管弦根本就是兵来将挡,没有丝毫意外,柔声对莫向晚说:“小姑娘,你应该是晓得的呀!”

  莫向晚低叫:“我该晓得什么?秦琴受了多大的委屈?”

  管弦说:“只不过香港那边的一个投资人对她示了示好,那个人是内地过去的,喜欢她的节目十多年了,粉丝见偶像热情了稍许,她又何必这么较真呢?我们都是混在这个圈子的,公关交际上头的事情,大家心里有数。小姑娘,你应该早就习惯了。”

  “这条线是邹楠搭的?”莫向晚质问道。

  “她是你带出来的,办事情有板有眼,从不会不稳当,你教得很好的。”

  “管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莫向晚终于忍不了了,她叫出了声。

  但管弦说:“小姑娘,你一直知道我的沙龙是起什么作用的,你是在装傻不闻不问,现在犯到秦琴头上了,你才找我兴师问罪,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别人真的只是秦琴的粉丝,我找她列席一下,只不过给一个面子而已。这一大早你噼里啪啦训我一通,我很难过的,晓得吗?”

  莫向晚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管弦说的是事实,她根本从头到尾都心知肚明管弦的沙龙不会太单纯,连邹楠都能晓得其中的关键。但她却从不曾稍有微词,或许确因秦琴的缘故,她才终于撕开了这层窗户纸。

  这根本是咎由自取。这种自愧让她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管弦被莫向晚吵醒了,也不是很愉快。这时候已经是11点了,她很劳累,也是身心俱疲。她放低了声音,柔软了语气,讲:“小姑娘,你应该可怜可怜我的。”

  莫向晚魂不守舍地放下电话,难过到了极点,甚至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她致电秦琴时,还恳切地说:“管姐那边有香港的投资人,我想多接触一下总是对你有帮助的,许多人拿了投资就可以独立做节目了。”

  秦琴当时不置可否,甚至是迟疑了一下,是她莫向晚一再催请,秦琴最后才答应了下来。

  莫向晚几乎要像祥林嫂那样讲自己一句:“我太傻了。”

  她凭何一直坚信管弦主持沙龙的目的?秦琴早已对此有微词,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固执,认定的人和事,便一直自欺下去,选择性失聪,相信管弦不至于杀熟。

  但管弦的沙龙从没曝光过任何不愉快,莫向晚一想,竟有下意识的心惊胆战。她都下手杀熟了,说明那之前的宗宗事件已是处理得圆滑妥帖,宾主尽欢,再往深想,简直肮脏可鄙。

  身边最最信任的一个人做出这一宗她最忌讳的事,她却从头至尾忽略不计,眼巴巴等到对方触到自己的底线,致使另一位朋友遭受了一定的侮辱。

  她吃下这一记闷亏,却不可开口,因其还不忍。是不忍。莫向晚坐在沙发上,想至五内俱焚。

  莫北在厨房自己动手煮好了馄饨,往客厅探一探她,看她蜷在沙发上咬着手指甲,满面忧愁。

  他走过去问:“出了什么事?”

  莫向晚抬头,眼前的男人有一脸的关切,真诚不隐藏。可看得她更自疚,若非为着他意乱情迷,在邹楠提出过分要求时,她应会及时有应激分析。

  遇到他,她的脑袋就不够用了。莫向晚扶着沙发扶手,无力得无法立起来。她说:“你回去,好不好?我想静一静。”

  她是不想看见他。

  莫北望着她,她的手正抚在沙发扶手上,那儿有一朵冬日谎。细长条坚韧的叶,傲雪夺霜的花骨朵,能从冬天盛放到夏天。但总是躲着。

  她不愿意别人承担她经历的风霜雨露。

  刚才她讲的电话,他全部听到了,并且叫莫非自己在厨房好好吃东西别作声。走出来时,他想要安慰一下她,但她却表明态度,不需要他。这一层感觉让他通体难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莫北暂且不管这失望,却也不愿意就此离开,他站在莫向晚的面前对她讲:“别气馁,你要记住,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是障碍,只要你愿意跨出这一步。”

  莫向晚又抬头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仿佛三月的阳光,安抚住她一颗从严冬里醒转的心。她又不想他离去了,吞吞吐吐地说:“我竟然无意中被安排了一个拉皮条的角色。”

  莫北坐在她的身边,说:“这只是一份工作,你承担得太多了。”

  是,这应当只是一份工作,但莫向晚从没有当这只是一份工作。她说:“或许我早把它当作我人生的一部分。工作和非非,是我最重要的。”

  莫北突然很想抱住她,拂扫她心中的恐惧。他第一次见她这样恐惧。

  莫向晚说:“我早该知道,是我太自欺欺人了。”

  莫北否定道:“是你走得太快,罔顾沿途风景,你就像一个火车头,拼命要朝一个目的地开。向晚,你想去哪里?”

  莫向晚难受地看着莫北,委屈得就如一个孩子,就像莫非受委屈时的神态一样。莫北很想揉她的发,就像揉莫非的发一样。他轻轻地说:“你太累了。”

  莫向晚才恍恍惚惚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里。”

  她的发乱哄哄地随着她轻摇的头晃到了额前。莫北终于忍不住用手把她额前的发拂到她的耳后。他是小心翼翼又谨慎的,生怕又被她用手隔开。做好这个动作,他眼睛一转,看见莫非鬼鬼祟祟地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用手捂着嘴偷笑。

  他很清楚儿子最大的心愿,也许,如今也是他的最大心愿。

  他向莫向晚建议:“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份工作?”

  莫向晚整个周末都在考虑“换工作”这个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事件的发展就像脱离了轨道的火车,她慢慢厘清自己的思绪。管弦对于她确有救命之恩,管弦平时为人亦有可爱之处。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属急功近利之举。

  是什么驱使她如此这般?莫向晚想,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这是她所恐惧的根本原因,她的工作牵扯着朋友和上司的私情,剪不断理还乱,她偏偏这么多年都掺和其中。

  莫北的话是一柄小铲子,撬开了她心里的缝隙。她沉静下来,将恐惧不安和内疚一一掩藏。事情不会更糟糕,她还有莫非,为了莫非,她也得重新审视将来的路。

  莫非在星期六就把作业全部做完,嚷着要在星期天和莫北去打游戏。莫向晚拗不过儿子,便把他送去莫北那边。

  莫北新买了一台电脑,配了游戏手柄,一到星期天就会带着莫非一起玩上三个小时的游戏。

  他是在学她的样子教育儿子,劳逸结合,寓教于乐。莫北和儿子玩游戏的时候,可以锻炼儿子敏锐的思维和迅速的跟进动作。

  莫向晚因前一天包了馄饨,这一天仍是以此做正餐,但她还想给他们父子加一些餐。她问莫北:“你想吃什么?”

  莫北看她的气色调整得良好,他很乐于答允,答:“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莫非从游戏里回神,帮着莫北说:“妈妈,爸爸喜欢吃辣的。”

  这是莫向晚不太晓得的,莫非不知何时晓得了。不过他对他的爸爸的关注已经不会让莫向晚嫉妒了,她想了想,又问莫北:“要么我买条鲶鱼做水煮鱼?”

  莫北本来想建议一家人出去吃,但听到她这样提议了,忽而很想尝试她的手艺。他说:“我送你去铜川路?”

  莫向晚没有拒绝,莫非更是自觉地讲:“妈妈,那么我就去大妈妈家里找晴晴姐姐背英文好来。”

  莫北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儿子越来越聪明,他很自豪。

  莫向晚便把莫非送到崔妈妈家里,崔妈妈小声问:“你真的和403小莫谈了?”

  莫向晚本能就想否认,偏莫北已经走出来锁好了门,叫她一声:“莫非妈妈,你好了没有?”

  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转头瞪他一眼。

  崔妈妈不知内情,却得意自己一猜就中,喜滋滋地讲:“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莫向晚说:“崔阿姨,你误会了。”

  莫北存心要让他人误会,她一说完,就被他牵住了手,他还同崔妈妈打招呼:“非非又要麻烦你了。”

  崔妈妈眉开眼笑:“不麻烦的。”

  莫向晚跺跺脚,深悔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上了莫北的车以后,她赌气不跟他说话。

  莫北开开心心地问她:“莫非妈妈,你喜欢玫瑰花还是百合花?”

  他这一副样子,又在得寸进尺。可她还记得许淮敏讲的话,他是个有故事的人,故事让她不愉快,她甚至是故事里的受害者。

  莫向晚就含着微微的冷笑说:“我只喜欢狗尾巴花。”

  莫北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又微微凝住的面。

  这几天他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她怎么就突然态度又冷了,接连多日提早出门,虽然还是放着莫非由他接送。

  有一首歌叫作《女孩的心思你别猜》,莫北一样没有猜明白。但他不想去猜明白,他们之间这段距离,不应该反复去猜,只需要靠近。他只想对她好。

  关止前几天按捺不住好奇心,亲自来了一趟他的403室,正好看到莫非在做作业。

  关止简直惊奇了,讲:“明明是个微缩版的莫北嘛!你根本不用去验dna。”

  莫北说:“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

  的确,莫非融合了他和她的外貌脾性,这个凭空出来的小人儿,就这样拉牢了他和她。

  莫非叫关止“叔叔”,还说:“我不要像爸爸妈妈一样戴眼镜,我以后要当飞行员。”

  关止笑他:“你这个当爹的被嫌弃了。”

  莫北说:“嫌弃也是应该的。”

  他把莫非送回了对门,关止暗中觑了一眼莫向晚,说:“比田西漂亮。”

  莫北承认:“她是挺漂亮的。”

  “你是为美色迷惑?”

  莫北笑而不答。

  在父母都首肯之后,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心思,那是一种男人的躁动,此类躁动烦乱他的心头,让他更想接近她。

  他把这种感觉描述给关止,关止说了句很欠揍的话:“你是太久没开荤。”

  莫北想要揍他。

  关止又说:“男人的欲望我理解。如果你不爱这个女人,欲望不是负担,找个异性开个房解决一下就ok了。一旦你爱了这个女人,欲望就是负担。你是不是特别想她又特别怕她?”

  莫北赞他:“你在华师大学了多久的心理学?”

  关止谦虚:“一年,才一年,我这种天才顶多翻翻书,那什么,叫《社会心理学》。告诉你,这书特棒,改天给你买一本。”他扯一阵闲话,才回归正题,对莫北正经讲,“我说莫北,你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至于这么紧张吗?”

  莫北仰躺在床上,对他的朋友诚实说道:“她给我的感觉和田西不一样。”

  关止理解:“你妈找了不少她的资料,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孩子洁身自好,这种强悍就不是菟丝花一样的田西好比的。”

  “嗯,我爸妈也被她感动了,连接近孙子都不敢做得太明显。”

  “这就是母性的力量,让你爸妈都不看她的门第了。”

  莫北嗤笑:“你以为门第是什么?”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门第就是金科玉律,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万年不变。你爸妈是看破红尘的人,但有多少人能这么看得开?”

  莫北点头:“这是我的幸运。”

  他想,他是够幸运的,还能遇见这么个人,然后有了机会重新开始爱。

  所以,莫北对莫向晚的任何眼色都不放在心上,他照样嬉皮笑脸:“狗尾巴花现在开不了。”

  莫向晚咕嘴不讲话。这样子又是像莫非的,带着小恼怒的可爱。他会想亲上去,可惜现在不敢。

  两个人到了水产市场,同水产贩子讲好了价钱,买了鲶鱼。因为莫非爱吃虾蟹,少吃猪牛羊肉,莫向晚便又买了些基围虾和梭子蟹。

  钱全部由莫向晚付,莫北知道他一谈付钱,她必定不乐意。何苦讨她的嫌?他只帮她拎东西。

  莫非的这个口味习惯莫北早就知道,怕是遗传了他奶奶的。他知道自己母亲去少年宫看莫非时带去的零食不是薯片就是虾条、鱿鱼丝。

  一家人口味一致是一件好事。

  回程中两人只谈了谈做菜的心得,两个都是精通厨艺的人,在这方面很能交流得来。

  莫北说起他在国外念书时贪嘴,从唐人街的水产市场买鱼,结果买到水产贩子意外进货的鲥鱼。他食指大动,到了家刮了鱼鳞去了内脏就倒料酒蒸了。吃了感觉却不好,不明白这种鱼怎么就被张爱玲当成了人生第三恨来遗憾。回国后问了朋友才知道鲥鱼不用去鳞,而且要用花雕猪油蒸出来的。

  莫向晚听了觉着好笑,问:“鲥鱼要用大锅蒸,你太无畏了,怎么就能在学生宿舍的小作坊里蒸了鲥鱼?”

  莫北讲:“手起刀落,切成了三段。”

  “实在暴殄天物。”

  “可不是,在那里买一条鲥鱼容易嘛!就被我糟蹋了,从此以后再不会做这么煞风景的事。”

  他想,当真不可再做暴殄天物煞风景的事了。

  莫向晚说:“看来你挺喜欢吃的嘛。”

  他说:“非非也爱吃,而且不挑食。”

  他和她都知道,莫非是挑食的,有鱼虾的时候,绝少碰肉食。但莫向晚一贯严格对待莫非的一些小陋习,莫非也就不太敢将挑食的习惯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莫向晚生出些微怅然,怔怔地发着呆。

  莫北注意到了,又想握住她的手,只是她的手紧紧交握成拳,这是她进入了自我保护状态。这样的她,他靠不近。她如此不愿来琢磨他的用心,他会有挫败感。

  他们回到新村里头,却发生了意外状况,楼道外的消防栓不知怎的爆裂了,把主通道淹成了一片“汪洋”。

  莫北的车根本开不进去,在“汪洋”另一头,保安麻哥正在摆石块,他看见莫北,就叫:“把车停隔壁小区的停车场吧!今天这里是不能停了。”

  于是莫北只好再驱车倒出来,在隔壁的停车场停好,再度走到这里来,“汪洋”里的石块全部摆好了。因为这是突发情况,石块也是临时从小区装修房子的人家里弄来的,大大小小,并不规整。

  麻哥在那边抱歉地说:“你们小心点啊!莫先生,你扶一下非非妈妈吧!”

  莫向晚看一看自己脚上的鞋子,今天好死不死穿的是尖头高跟鞋,踩石块一定会像踩高跷一样困难。但莫北一手拎好了食物,已经一脚踏了过去,朝她伸出手,说:“来,交给我吧!”

  莫向晚先是迟疑,但他目光坚定,伸出的手毫不动摇,这般执着。若是要回家,只有这一条路,莫非还在那边等着她。她必须走,什么都需面对。

  莫向晚只得把手伸出来,交到他的手上。

  这样一路到了家里,莫北才放开她的手,去崔妈妈家把莫非接了回来。

  吃好晚饭,莫北照例去洗碗。莫向晚走到阳台上收衣服,夜风拂过,她举头望明月,是一轮圆满,她抱着衣服凭栏遥望。

  说不怀念过往,是假的。她记得小时候逢到中秋月圆,父亲会摆出水果贡品拜月,她坐在阳台上吃着石榴,日子就像石榴子一样清甜饱满。亲人们失踪之后,她很久不看圆月了,因自己的大家小家,并不圆满。

  有人站在她的身后,细微的呼吸,说明他的小心翼翼。他把手支撑在栏杆上,给她围了一个空间。

  莫向晚想要转身,但发现转身不妙,可能正对上他的脸。

  她又小小地气急了:“你又干什么?”

  莫北不紧不松地围牢她,不让她走,也不殷勤靠近。他说:“月亮为什么这么圆?”

  这叫作废话废说,莫向晚要用手推开他的手,但他的手稳固如磐石,纹丝不动。这让她想起多年之前的某个夜晚,他抱着她,她丝毫推不开,后来半推半就,终于沉没。

  她又冷下了脸:“莫先生!”

  莫北纠正:“叫莫北。”

  她不响,他就这样说道:“向晚,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就这样住在你们母子身边,反正将来非非结婚,儿媳妇的一杯茶还是会送到我手边。”

  莫向晚回头想要斥他,他快口快语说:“你别骂我有毛病,这是我唯一能为非非做的事,我还想做更多,可惜你这个当妈的不同意。”

  她听了,想了,踌躇了,说:“你这是浪费时间。”

  他也听了,但并不愿意多想,他迅速反驳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莫向晚嘟囔:“是你水煮鱼吃太多。”

  莫北笑:“我承认你的厨艺比我好,对了,我们要不要开一家水煮鱼餐馆?我管保你这手艺超过当红炸子鸡辛香汇。”

  “辛香汇是恶意炒作,卖得便宜,一点身价资本也无,哪里比得了渝信技高一筹?”

  莫北喜欢同她谈这样的话题,刚才她做的水煮鱼、清蒸梭子蟹、椒盐基围虾真乃人间美味,他和儿子两人大啖一番,啧啧惊叹。

  他从莫非处得知莫向晚平素少做大菜,一般就简单小菜对付一日三餐,凡用足油盐酱醋和食材了,那必定是过年过节。

  莫北知道自己又要骨头轻了,她做了这样一桌子菜给他们父子吃,可否当这个美好星期天是过节?

  而莫向晚则是在后悔,今日一时不慎,本意是要显显本事的。

  莫非老说“爸爸做的东西好吃”,他跟着莫北过的那几天,莫北给他专门做一些三明治、水果沙拉什么的,都是儿童中意的口味。不好怪莫非把他的手艺夸成“比宾馆的大厨师都要做得好”。

  其实她才是跟大厨师学过手艺的人,莫非满一岁后那些岁月,她找不到合适的活儿干,也不想再在管弦的酒吧内继续仰人恩惠,便经过招聘进了一家社会餐馆当服务员,从传菜员开始做,平时能看一看厨师们掌勺的经过。餐馆的厨师长看她好学,得空时候指点了几手,她学得老快,心想以后可是要服务儿子的。

  但后来用的机会并不多,因为忙,因为要节省度日。今日这样动了手,也许因为心头松懈,也许—因为后头的这个人。

  莫北悄悄让自己的手更靠近她一点,她的一只手此刻也握住了栏杆。

  莫向晚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她的手并不美丽。

  他印象里最初的她,一双手皮光肉滑,在他的皮肤上滑过,吸引他的血液随着她的手上下流动。

  后来在车里,他大胆握住她的手,才感觉到这些年来,她是真的变化好大。她的掌心已有薄茧,皮肤也不够光滑,只有纤纤十指,还是原样。

  这是一双拼搏之后的手,硬朗朗骨骼分明。他忍不住就想握住,这一次,他照样握牢。

  莫向晚一惊,想要抽出手来,但他仍是不让她抽离。

  他说:“莫非妈妈,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如果我们做不了一家人,我们就当一辈子的邻居好了。”

  他说出这样的话,让她的心潮又开始起伏不定。

  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又不愿意想透,只是说:“你不需要这样的,我根本不要你补偿什么。”

  莫北摇头,握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都揽在怀抱里,在她挣扎之前先禁锢得牢牢的。他戏谑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补偿?莫非妈妈,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自作聪明。”

  莫向晚整个人陷在莫北的怀抱里,挣脱不了,他甚至就差同她脸贴脸了。八九年来,她根本不曾同任何一个男人亲近到这个地步。她应该回头给他一巴掌骂他放肆,但这样一具怀抱,温暖得她全身虚软,什么都做不了。

  莫向晚气愤自己的怯懦,咬着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莫北讲:“向晚,你不要再关着你自己了。给我一个机会。”

  这晚临睡前,莫非问莫向晚:“妈妈,你会不会跟爸爸结婚啊?”

  把莫向晚问得愣住了。

  莫非继续追问:“妈妈,你不跟爸爸结婚,爸爸就不能和我们住在一道来。”

  反应过来的莫向晚红着脸斥他一句:“你脑子里又在乱想了是不是?小朋友要用心学习,不要管这么多大人的事。”

  莫非竟然拉起被子蒙住头,生气了。莫向晚拉下他的被子,看他的小脸憋皱得通红,不由好笑,就真的笑起来了。

  莫非非常不满意,他扭着眉毛对母亲说:“妈妈,你要严肃一点,我没有开玩笑。”

  莫向晚亲亲儿子的小眉毛,又亲亲他的小鼻子:“好了,非非快睡觉,不然明天会迟到。”

  莫非还是不满意,嚷:“妈妈你又要敷衍我了。”他想,自己不是大人,说话没有力道,总是被母亲忽视。但莫向晚把灯一关,逼他睡觉。

  回到自己房中的莫向晚却没有睡着,她蜷在床上,姿势和孩子在母体的子宫之中一样,有别样的安全和温暖。

  刚才莫北的怀抱也给予了她这样的安全和温暖,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安全和温暖能够帮助她缓缓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又是精神十足的全新一天。

  莫北老早把车开到楼下,依旧做莫向晚母子的司机。

  到了学校,莫非下车前,又对莫向晚说:“妈妈,你要考虑考虑我的意见,我不会害你的。”

  说得莫向晚又是惊异又想要爆笑,连莫北在旁听了都笑个不停,问:“我们的宝宝在说什么?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家长?”

  这样又被平白讨去一句便宜,这对父子已能配合得浑然天成。莫向晚坐正身子,忍住笑,只说:“开你的车吧!”

  一路上二人很少说话了,刚才莫非的话,让两人都在心底琢磨着。

  莫向晚在笑完以后,心跳就开始加速了,扑通扑通的如鹿撞,自己可以听见。她同他的关系,愈发薄如纸,破纸而出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她本能地就有点害怕,怕了然后便什么都不想。

  好在莫北也没把昨晚的事件进行案件重演,这是他的分寸,进一步退半步的。莫向晚忽有灵感,偷眼瞧他,他是这般有心,举手投足,不期然的动作,都让她越来越感到亲切了。于是心头万绪终于荡涤成平常,只掠过一股暖流,整个人都舒缓下来。

  莫北不是没看见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小心暗觑着他。他都当作没看见,但心头的愉悦荡开来,他吹起了口哨。

  莫向晚“哎”了一声,讲:“你别吹了,你从来不去ktv的吗?”

  莫北笑说:“从没有朋友请我去ktv。”

  “他们都很聪明。”莫向晚说的时候已经半含笑,想,这个人也并不是无所不能。

  “什么时候我带你和非非去?”

  莫向晚立刻拒绝:“不用了,非非唯一不及格的就是音乐课。”

  莫北耸肩,他充分尊重女士的决定。

  到了莫向晚的公司楼下,莫北说:“记住,这只是一份工作。”

  莫向晚顺从点头。

  她踏入电梯后,对着镜子理云鬓。镜子里的她,头发一丝不苟,戴着眼镜,穿衬衫西服。面对工作,她更应泰然处之。

  一路走进办公区,莫向晚同遇见的同事打招呼。邹楠例必是到的比她这位上司早一点,她勤勉又贴心,是一位好助理。

  莫向晚扬起唇角,扯一个笑容面对她:“早啊。”

  邹楠讲:“老大,我猜你昨晚一定睡得很好,最近你的气色一直不错。”

  莫向晚受下她的称赞,她说的没有错,刚才在电梯的镜子里,她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的自己,同以前的自己是不一样的,带一点点桃花般的春意。

  或许身边有一位体贴的异性,真的能够调节女人的内分泌,连外在压力都能盖过。莫向晚无奈地如是想。

  她看看邹楠,这个女孩换了发型,模仿韩国女偶像的大刘海娃娃头,怎么看怎么天真。当年她甫入行,听说有艺人陪同有色饭局,曾抓着前辈问:“那种事情算不算明星的第三产业?”

  莫向晚也在当场,听得那位圈内前辈笑着说:“现在谁不包三产啊!”

  邹楠那时还梳马尾辫,一惊一乍,发尾跟着摇摆起来。现在她把头发松松挽着,脸不变色心不跳,年轻人更容易适应新世界。

  莫向晚掩盖自己的些许心痛,这是她的失察,她需要先自省。

  她问邹楠:“你的状态也不错,用了什么粉底?”

  邹楠笑得更天真得意:“哪里啊!我是用睡眠当美容,晚上一到11点就上床,沾着枕头就睡觉,效果比太太口服液要强得多。”

  “嗯,年轻人睡得着是好事。”

  外面宋谦的秘书过来叫邹楠去开会,本周末开幕式即将举行,邹楠跟着宋谦忙前忙后,工作量比以前多了许多。

  莫向晚对宋谦秘书讲:“请宋总稍微等一下,这里邹楠还有一些事情。”

  宋谦秘书和邹楠交换一个眼色,对方是不解,邹楠是无奈。莫向晚看在眼内,不动声色,对邹楠说:“把最近的项目同我汇报一遍。”

  邹楠只得拿好记事本,恭谨站在她对面,开始做工作汇报。

  莫向晚一一听下来,方才发觉,宋谦的艺术节项目,许多工作邹楠已独立跟进完毕。如此甚好,她有极强的主观能动性。莫向晚讲:“以后每周做一个工作小结,好让我知道一下各项工作进展。”

  邹楠有一点点诧异:“以前从来不做的啊?”

  莫向晚微笑:“以后需要了。”没有多加解释,且让邹楠狐疑加猜测好了。她这么聪明,也许会想得多。

  待邹楠离开,莫向晚一手整理了手头的工作,然后便打开ie,上了前程网。她稍稍修改了一下简历,自己的自学考本科还有一门课便可毕业,英文也过了四级,以前从没有把这些东西填到网上简历中去。

  只要现时稳定,她的心也会安定。也或许之前的失察因为安逸太久,才把敏锐感觉弱化。

  网站上发了许多讨论,都在说如何在金融风暴中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又有说金融业、保险业、外贸业损失惨重,还有说今年大学毕业生求职艰难,国家增发了研究生招生配额。

  她叹一口气,这真不是一个好时机。但还是筛选些合适职位发了简历出去,心里想的是,如果不得不失业,先让莫北带着莫非一阵也无伤大雅。

  可想好又失笑,她何时这样依赖他了?她不可又因此产生惰性,做事还须谨然慎重的好。

  莫向晚发送好简历,还是十分投入工作。

  在午饭前,邹楠乖觉地向她汇报项目晨会的大致内容,然后又说:“宋总也不肯把叶歆的节目加进去。”

  莫向晚答:“他有他的道理,林湘比叶歆更适合上这样的节目,待叶歆更上层楼,她会有许多这样的机会。”

  邹楠却说:“叶歆很难过,她希望公司给她一个机会,她很努力的。”

  这个小女孩,总是用家常口吻来同上司讨价还价,莫向晚忽然厌弃,但表面上仍耐心地说:“林湘也准备很久了,她的广告商也希望她上这个节目。”

  邹楠说:“最近湘湘精神状态不好,老在片场恍惚,就怕她到时候出状况。”

  莫向晚有点惊讶,还有一点了然,问:“多久的事了?”

  “就这两个星期。”

  莫向晚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微博,最近营销号们广泛转发一条八卦—“昔日二线浪荡子,迎娶一线娇娇女”。罗风已同他的女友结婚,婚礼定在北京王府井的奢华大饭店,女方背景忽然就明朗了,其叔父是国内知名私企的董事长,富豪榜上年年都在前五十名。

  罗风因此向剧组请假两周,当一个痴心未酬的男二号并不算惨败给林湘。林湘虽然几个月前艳照事件赢得漂亮,但在爱情之上,根本不敌一辆接送新人的加长版林肯车。

  莫向晚看了一个暗自心惊。她拿起手机,想要给林湘发一条消息,可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写出来。

  等到下午的部门例行会议结束,她回到自己位子上看到手机上有微信提示,打开一看,竟然就是林湘发来的一条消息。

  她写:“各位,承蒙关照,不胜感激,万分感谢。”

  不过短短十几个字,看得她握住手机的手心开始沁出汗来。

  莫向晚马上致电朱迪晨,那头朱迪晨嚷:“我马上去片场。”原来她也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这一次绝对非同小可了,手机两头的人,各自的心都在往下沉。

  朱迪晨讲:“也许她又发了痴,我们……先去再说。”

  放下手机,莫向晚开始收拾提包,正要起身,手机又响起来,是莫北,他问:“我就在你楼下,一起吃中饭吗?”

  莫向晚着急地说:“莫北,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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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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