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邓骅生前最得力的心腹,阿华曾亲眼见证了龙宇集团的鼎盛和辉煌,那个时候他深深地相信:属于邓氏家族的荣耀将在省城永远地延续下去。
然而只过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全都变了。就像是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越是庞大的躯体,当它沉没的时候,其颓势便越是无法扭转。
而带来转折的那次致命撞击无疑便是邓骅的遇刺,龙宇集团从此失去了擎天之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内乱外患接踵而至,几乎令阿华毫无喘息的机会。
首先是两个副总显出狼子野心,为了保全邓氏家业,阿华不得不用最极端的方式进行处理。那件事情开展得虽然顺利,但还是被罗飞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阿华深知,这个灵敏如猎狗一般的刑警队长一旦盯上了猎物便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也就注定要时刻面对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内乱甫定,真正的狂风暴雨又席卷而来。这一轮的打击不仅突然,而且是全方位的立体进攻,来势凶猛无比。公安局经侦队出手对龙宇集团的旧账进行查处,集团的资产被冻结;与此同时,虎踞南城的高德森趁势杀来,从各个领域对忠于邓骅的势力进行了倾轧式的打击。
高德森的攻势显然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和筹备,不管是攻击重点还是攻击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阿华有些猝不及防,在最初的几个回合内呈现出一边倒的溃败趋势。不过后者很快便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他略退两步稳住阵脚,随后开始组织反击。邓骅虽然已死,但多年来叱咤省城的那些干将们仍然聚在阿华周围。当他们身处绝地之时迸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高德森的攻势被遏制,甚至在某些局部已经形成了逆转。而今天落在严厉身上的那步棋阿华尤为满意。他相信那几株兰花一定会成为卡在高德森咽喉部位的一根鱼刺,令其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只要拖住了那块地皮的开发周期,光是欠银行的贷款就可以把对手的屁股烧烂。
真正令阿华无从招架的是来自于警方经侦队的强大压力。由于邓骅在世的时候几乎不让阿华插手集团内部的管理事务,所以后者对公司运营中的很多玄机并不知晓。这样经侦部门展开调查的时候,他当然也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阿华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眼睁睁地看着经侦警察一步步深入龙宇集团的核心隐秘,陷于一种大厦将倾又无力支撑的无奈感中。
如果邓总在世的话,事情断然不会如此——那些警察甚至都无法迈入龙宇大厦一步!阿华每每想到此处时,都会对某个人产生咬牙切齿般的痛恨。他一定要让那家伙去给邓总陪葬,一定!
阿华的这番思绪直到一个中年女子从扶梯走下来的时候才被打断。那女子长相秀美,体格柔弱,她紧紧地蹙着眉头,愁容满面。在她身后则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年长男子,那男子气度沉稳,脸上则看不出什么表情。
阿华站起身,快步向着那一男一女走去。到了近前时,他稍稍停在女人身体的右前方,关切而又恭敬地问道:“夫人,没什么事吧?”
那女子正是邓骅的遗孀,也是阿华此刻的主人。去年阿华铲除了龙宇集团的内乱之后,邓妻便成了集团内的头号股东。这次警方彻查龙宇集团的历史账目,邓妻免不了也要接受传唤和询问。
邓妻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看起来非常疲惫。阿华立刻识趣地侧过身:“夫人,您先上车休息吧。”语毕,他在前头开路,将邓妻引到了警局门前。
早有伶俐的小弟将汽车开了过来,阿华上前拉开后座车门,护着女主人上车。开车的小弟则钻出驾驶室,冲阿华鞠躬叫了声:“华哥。”
阿华点点头:“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但凡有主人在车上,阿华必须要自己开车,这是他身为奴仆最基本的忠诚表现。
小弟遵命离去,阿华没有立刻上车,他转身看着那个戴眼镜的年长男子,道了句:“冯律师,辛苦你了。”
冯律师非常职业地微微一笑:“应该的,这是我的工作。”
阿华便也不再寒暄,切入正题问道:“情况怎么样?”
“问题很多,”冯律师坦言,“而且警方掌握的证据也很充分,所以情况不太乐观。集团公司可能会被吊销,同时面临巨额罚款。公司的部分高管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阿华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立刻敏感地追问:“会不会连累到夫人?”
冯律师摇摇头:“那倒不会,夫人并不是公司实际的管理人员。还有一点你也不要担心,罚款只限在公司内部,公司破产之后,不会波及夫人的个人资产。”
阿华没有再说什么,他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握,神态间却带着离别的意味。
早在邓骅在世的时候,冯律师就是龙宇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阿华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的忠心。可事态发展现在已不受任何人的左右,龙宇集团和冯律师也到了该分手的时刻。
冯律师体会到了阿华的情感,他轻轻一叹,拍拍阿华的肩头,用长者般鼓励的口吻说道:“不要太沮丧了,你前面的路还长着呢——留得青山在啊。”后者加大手掌上的握力作为回应,然后两人无语分别。
阿华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他把两手搭在方向盘上,但却没有立刻开动汽车。片刻的沉默之后,后座位置的女子听见了阿华略带哽咽的声音:“夫人,阿华无能,龙宇集团……保不住了。”
邓妻苦涩地一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该来的总会来的……”
阿华的手在方向盘上狠狠地攥起拳头:“我决不会放过他们!”
“谁?”邓妻抬起头问道。她看见了阿华右手腕上戴着的佛珠,暗红色的珠子和因愤怒而迸起的青筋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反差。女子想起佛珠正是自己送给阿华的,后者一直佩戴在身上,但他又为何无法领会佛珠中蕴涵的慈悲呢?
阿华并未感受到邓妻的目光所向,兀自恨恨地说道:“那些害死邓总的人,那些想要把龙宇集团搞垮的人,他们欠下的债,我一定要让他们用血来还!”
“还债?”邓妻轻轻地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邓骅的死其实也是在还债?”
阿华显然对这样的问题毫无准备,他愣住了。
邓妻叹了口气,不愿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开车吧,该去接邓箭了。”
邓箭是邓骅的儿子,也就是阿华的少主人。此刻已临近下午放学的时间,的确该出发往学校赶了。
阿华启动汽车,这一路尚未赶上晚高峰,行驶还算顺利。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放学的学生还没出来。因为学校规定家长接送孩子不能进入校园之内,所以阿华便靠着路边把车停好,耐心等待。
学校大门前已经聚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其中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非常惹人注目,他们身体强壮,年龄不过在二十来岁,一看就不像是有孩子的人。这两个男子看到阿华的车靠过来,便略略迎上一步,同时鞠躬示意。
邓妻注意到这个细节,便问阿华:“他们是你的人?”
阿华点点头说:“这两天我们对敌人压得也比较狠。我怕他们狗急跳墙,所以加强了对小公子的保护。”
一听说儿子可能陷于险境,邓妻脸上立刻闪过明显的忧虑:“你们一定要这样打来打去的吗?”
阿华知道女主人的心情,很多事情也的确很难向女流之辈解释。斟酌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我也是为了邓箭的将来着想。现在龙宇集团虽然垮了,但我们还有几处集团之外的产业,只要能打垮敌人的这波攻势,就能留住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可以把敌人打败,你能重振邓家的势力,有了你,邓箭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二个‘邓市长’……”邓妻不间断地说完这些话,然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反问,“可你以为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阿华有些困惑了,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主人,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邓妻却不再看着阿华,她把头转向了车窗外。此时放学的时间已到,孩子们欢快地走出校门,或三三两两结伴而去,或亲昵地奔向早已等候在校园外的父母。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邓妻再次问道。
阿华不知该回答什么,他摇摇头,然后也把目光转向渐渐热闹起来的学校大门。人群熙来攘往,他从中努力寻找着邓箭的身影。
“我只想要一种安定的生活,我想让邓箭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玩耍,自由自在地上学放学。你能帮我做到吗?”邓妻苦笑着,用一种哀求似的口吻对阿华说道。
阿华扭过头来,愕然看着自己的女主人。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要求看起来如此普通,但却又如此艰难。
邓妻和阿华对视着,这半年来的坎坷波折早已令她身心俱疲,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一定会让阿华感到伤心和局促,但她还是忍无可忍地说了出来,看着对方忠诚而又茫然的面庞,女人心中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泪水渐渐洇住了她的眼眶。
而在车外,被他们等候已久的邓箭终于走出了学校大门。那两个黑衣小伙子立刻迎上前去,把邓家少公子和他身边的小伙伴们隔绝开来。然后他们一人一边护在邓箭身旁,扶着邓箭向不远处的汽车走去。他们实在过于警惕,脚步也实在太快,以至于孩子的动作显得有些身不由己,倒像是被自己的家仆“绑架”了一般。
当邓箭被匆匆“押”上车之后,他仍未从惶恐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直到母亲的手轻轻摸在他的额头,孩子才如释重负般叫出一声:“妈妈。”
邓妻把儿子搂在怀里,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如坠珠般滚落的泪水。
阿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幕场景,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般憋闷难受。他根本不用回答,母子俩惊惶的表情已让答案昭然若揭。安定的生活……这恐怕是每个江湖人心中永难企及的奢望。即便在邓骅如日中天的时刻,他也得躲在龙宇大厦严密的防卫体系中,根本无法像平常人一样去享受安静的阳光和自由的空气。现在邓氏大厦摇摇欲坠,己方和对手的缠斗正到了最惨烈的时刻,处在旋涡中心的人又怎能安定?
车内三人保持着一种窘迫的沉默,片刻之后,倒是邓妻首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抬手擦了擦眼角,轻声道:“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也别想太多了,送我们回家吧。”
阿华无言地转过头,启动汽车而去。这一路他开得很慢,像是藏着很重的心思似的。街道边的行人建筑从车窗前悠悠滑过,呈现出一种莫名的陌生感,阿华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了,他只知道很多事情正在改变着,以一种无从逆转的方式。
将主人送回住所之后,阿华驱车来到了梦乡楼。当他进入最里间的隐秘包厢时,严厉和马亮早已在等着他了。
“有什么情况吗?”阿华入座的同时问道。之前严厉已经向他汇报过和豹头周旋的前后经过,他现在这么问,是想知道对方是否已出了新的应对。
“对方软啦。”严厉“哧”地蔑笑着说,“刚才豹头又打电话过来,说高德森想约你见个面,好好聊聊。”
“哦?聊什么?”
“聊合作。高德森还说了句狗屁不通的话,说是要送给你的。”
阿华不动声色地追问:“什么话?”
“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去做一件没有利益的事情。”
“我呸!”一旁的马亮凌空啐了一口,“现在来说这些废话了?龙宇集团都被他整成这样了,还合作?谁他妈的给谁当这个孙子?”
阿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严厉:“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那还能了?”严厉翻着眼皮道,“我说我们现在没本钱合作,只有几条贱命,准备全押上去玩一玩!”
“对,大不了整个鱼死网破!”马亮一边附和着,一边咬牙瞪眼,跃跃欲试。
手下兄弟的这番表现本是阿华最欣赏的精神状态,但此刻他的心却随着“鱼死网破”这四个字猛地收缩了一下。
是的,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在腥风血雨中拼杀,宁死也不会在对手面前低头。可他们是否曾真正深入地思考过:这样的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们捍卫的主人连一份宁静都无法安享,那他们的行为意义何在?他们到底是忠心的仆人,还是多余的累赘?
严厉看出阿华心中似乎有所纠葛,他挥挥手示意马亮先不要激动,然后看着阿华试探地问道:“华哥,你是怎么想的?”
阿华摇着头不说话。这些事情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他能对手下的兄弟说什么?难道他要说:“我们的主人不想让我们打打杀杀的,她只想要一种安定的生活。”那兄弟们一定是无法理解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安定的生活是什么,更不知道这种安定能有什么样的价值。
就连阿华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他从来没有安定过。他只知道成王败寇,只知道有敌人就要去战斗。
“这还有啥好想的?我们已经掐住敌人的脖子了,难道还有放手的道理吗?”马亮仍是粗咧咧的,只顾表达自己的想法,完了之后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得了,别在这帮孙子身上扯闲蛋了,我去让后厨弄几个菜上来,咱们陪着华哥喝点。”
“好。”阿华也想从这番痛苦的思索中摆脱出来,便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来点啤酒吧,现在非常时期,谁也别喝多了。”
“明白。”马亮出去吩咐了一番,不消多时便有服务生将炒菜啤酒送进包厢。阿华倒也确实饿了,于是便甩开筷子吃喝起来。
吃了一会儿,马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华哥,我前两天联系了一个拉小提琴的,要不要叫过来助助兴?”
“嗯?”阿华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在搞哪出。
马亮解释说:“前一阵你不是喜欢听小提琴吗?我也找了一个,音乐学院的,肯定不比那个瞎子差。以后你要听,直接上我这儿来,不用再去什么‘绿阳春’了。”
阿华听明白了。马亮倒是一片好心,那个会拉小提琴的盲女郑佳现在正在美国接受手术治疗,他怕阿华因此听不到中意的演奏,所以特意又去音乐学院找了个替代的乐手。
可是马亮又怎会知道那个盲女的神秘背景?那种空灵纯净的音乐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替代的?
阿华不方便过多解释,又不想打击了马亮的热情,便淡淡一笑说:“好啊。不过下次吧,今天我们兄弟几个喝酒,别让外人扫了兴。”
“也好。”马亮痛快地端起酒杯,招呼大家,“来,走一个吧。”
严厉也端起杯子,却在调侃道:“马亮啊,你可是一点都不懂音乐。有我们两个俗人陪在旁边,再好的音乐也是白扯啊。”
马亮翻翻白眼:“我不懂,你懂?”
严厉认真地说道:“以前我们都不懂,不过我这些天养花喝茶的,品位已然远远超出你的境界。”
马亮“嘁”了一声,很不服气。不过他又当真对阿华说道:“华哥,回头我弄个单间给你布置布置。你啥时候想听音乐了,我把乐手找来,你们单独一个房间,谁也不得打扰。”
阿华笑道:“别瞎折腾,严厉这是逗你玩呢。”言罢举杯说,“喝吧。”三人把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虽然事先说好了别喝多。不过兄弟几个一坐下来总得尽兴,一两个钟点过去后,每人悠着悠着也喝了有好几瓶。好在这三人的酒量都不小,啤酒度数又低,多撒几泡尿也就没了。
正喝到酣美处,阿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间似乎有些意外。
“谁啊?”严厉警惕地问道。
马亮则骂了句:“不会又是豹头吧?妈的,兄弟做不成了,还老来扫咱哥们的兴。”
阿华摇摇手,看来情形并非如马亮猜测。前者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接通了手机。他把听筒紧贴在耳边,好像不想让别人听见对方说话似的。严厉和马亮也乖巧,只顾自己喝酒,耳朵便不往那边去了。
阿华一直在听对方说话,自己只是间或性地“嗯”“嗯”两声,几分钟之后通话完毕,他掐了手机,自言自语般问了句:“今天是我的生日?”
严厉和马亮对视了一眼,心想:是不是你的生日你自己不知道,还问我们?
此刻阿华却又自己点了点头。的确,今天正是他的生日。不过像他这样的江湖人,对生日什么的原本就不在意,最近事情又多,更加把这个日子的意义抛到九霄云外了。
严厉从阿华的表现看出那通电话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便再次问道:“谁啊?”
阿华回答说:“明明。”他咧着嘴,无奈中又带着些温馨的感觉。
“明明?”严厉一乐,“这小妞还真是挺有良心,居然还记得你的生日?”
“明明是个不错的姑娘。”马亮抬起手指晃了晃,像是在下某个定义似的,“那次我把她送走,她都没肯要那两万块钱,仗义!我看她对华哥是一片真心。”
严厉也点点头:“可惜她不在省城了,要不叫过来一块儿喝酒。”
阿华收起手机说:“她回来了。”
“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马亮露出惊讶的神色。把明明送走的事情正是他负责的,怎么对方回来了也不给自己打个招呼?
“就是今天,刚到。”
严厉一挥手:“在哪儿呢?赶紧叫过来啊。”
阿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踌躇片刻说:“她在我家里等我呢。”
“哦——”严厉拉长声调,斜眼瞥着马亮。马亮心领神会,嘿嘿嘿地只顾喝酒。
“行了。”阿华轻轻咳嗽一声说,“今天酒喝了不少了,我看就这样吧?”
马亮立刻苦着脸:“别啊——我之前都和严厉商量好了,吃完饭一块儿去他场子里……”他的话音未落,却被严厉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去你丫的,谁和你商量好了?我一会儿还要上网找mm聊天呢。”
“行行行,你们都有活动,就我一个人,我喝死算了。”马亮拿起一瓶啤酒咕嘟嘟地对着口吹起来。
阿华知道自己贫不过这两个小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收拾好随身物件,自顾自起身离去了。
这一路打开车窗,凉风一吹,酒劲过去了大半。到了小区楼下把车停好,钻出车门后下意识地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却忽然体会到了某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只见十四楼属于自己的那间单身公寓破天荒地亮起了灯光,那灯光透过橘黄色的窗帘映出来,在黑夜中折射出如早春一般的暖意。
阿华呆呆地站在楼下,长久地注视着那盏暖暖的灯光。他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清冽的溪流慢慢地渗透出来,洗涤着他周身的僵硬筋骨。
有一个女人正在自己家中,她开着灯,在深夜里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阿华的眼睛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安定”的感觉,他也懂得了为什么有人会如此迷恋这样的感觉。
他就这样站着,沐浴在那片温暖的灯光中,这个片段最终成为了他整个人生中最美好也最痛彻心扉的回忆。
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才把阿华从这番恍惚的情绪中唤醒。
来电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能给他带来温馨的名字。
阿华接通电话,他努力用平静的语调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喂。”
“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回来呀?”明明在电话那头用嗔怒的语气责问道。
“马上就到了,正在楼下停车。”阿华的笑容无声无息地渗透在了他的语气中。
“好吧。”明明很容易便原谅了他,“那我准备点生日蛋糕啦,如果蜡烛烧完了你还没有回家,我就永远不再见你了。”
阿华等对方先挂断了电话,他没有立即上楼,而是继续站在楼下不知想着什么。而楼上小屋的灯光在这个时候熄灭了,显然明明已经做好了点燃蜡烛的准备。
阿华又凝思了片刻,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振铃响了几遍之后,听筒里传来严厉的声音:“华哥?有什么事吗?”
“给豹头回个电话吧。”阿华说道,“我要和高德森见面聊聊。”
“什么?”严厉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跟他还有什么可聊的?”
“照我说的去做吧。”阿华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又不容抗拒。
“那行……”严厉只能应了下来,然后又问,“华哥,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阿华有些匆忙地挂断了手机,因为他看见有三个男子正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其中一人穿着物业的制服,另外两人则提着工具箱,一副修理工的装扮。
“怎么了?电梯又坏了吗?”阿华略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这个单元的电梯已经出了好几次毛病,而要徒步爬上十四楼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物业连忙解释道:“不是……是单元里的监控摄像头坏了,需要重新更换。”
阿华以前一直负责龙宇大厦的安保工作,对监控摄像系统也比较了解,于是便又多嘴追问:“怎么回事?电路出问题了?”
“不是电路的问题,是摄像头被人故意打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物业牢骚满腹地抱怨着。
被人故意打坏的?阿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共坏了几个?”
物业恨恨地回答:“一到十四楼的全坏了!”
阿华的心立刻“咯噔”一下,他没有任何迟疑,蹭地便往电梯间冲去。然而电梯却正好刚刚上行,要想再次回到一楼至少还需要两三分钟的时间。
阿华掏出手机,一边回拨明明的号码一边又冲到了楼洞外,他看着十四楼那扇黑乎乎的窗户,心头扑通通地狂跳个不停!直到明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的心率才稍稍降低了一些。
“喂。”明明刚一开口便被电话那端的阿华抢过了话头:“赶快出来,离开屋子!”
“怎么了?”明明被对方的语气吓了一跳,“我正要点生日蜡烛呢!”
“别管了,赶快……”阿华的话语忽然间停住了,打断他的是明明惊恐万状的尖叫声:“啊!”几乎与此同时,十四楼的窗户“砰”地爆裂开来,一团炽热的火苗从窗口喷涌而出,像地狱猎犬的舌头一样鲜红而又邪恶。那橘黄色的窗帘转瞬间便被火苗吞噬,化作了无尽夜色中的片片飞尘。……
阿华在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等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仅靠着少量的饮水维系着自己的生命。到第三天的清晨,医生终于带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
“病人醒了。”
“醒了?”阿华一时不敢完全相信,当他拼死冲入火场把明明背出来的时候,他记得那已经是一个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的躯体。
“是的。”医生再次给出肯定的回复,“病人的求生欲望很强……不过她的病情并不乐观。”
不知是不是激动或者其他强烈的情绪在阿华的心胸间翻涌着,令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你进去看看吧。”医生走到阿华身边,鼓励对方说,“病人很希望见到你,或许你能够支撑她继续坚持下去。”
阿华深吸一口气,他明白医生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首先要以一个最坚强的姿态出现在病人眼前。
当阿华准备好之后,他迈开大步走进了病房内。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出现在他眼前的惨状还是让他不忍卒睹。
娇柔美丽的女孩已经成了丑陋的怪物。白嫩的皮肤被烫黑龟裂,乌黑的长发被烧光了,鼻头残缺,嘴唇歪斜,原本纤细的手脚此刻也变得浮肿不堪。
或许唯一没变的只有那双眼睛,仍然清澈透亮,但配在那副恐怖的面容上反而显得愈发的怪异。
那双眼睛正努力斜转过来,注视着逐渐走近身前的阿华。
阿华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痛苦和愤怒在面庞上表现出来。
“华哥……”女孩的声音微弱而嘶哑。
阿华摇摇手阻止对方:“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
可女孩却不听话,她只是歇了口气,便又挣扎着开口道:“是我闯祸了吗?”
“不……不是你。”阿华的右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捏成拳头,“是他们……”
女孩眨了眨眼睛,她听明白了。不需要阿华说得太细,她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哪些人。
“我……我不应该回来的。”片刻之后,女孩用闪动的目光表达着自己的惶恐和愧疚,“我应该听你的话。”
看到女孩这样的目光,阿华心头如被钢丝搅动般疼痛难忍,他必须把实情告诉对方:“不,我说了和你没关系。他们要的人,本来是我。你只是恰好提前到了那里。”
女孩恍然“哦”了一声,然后她长出一口气,似乎心中的某块石头放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听见阿华的声音:“是我连累了你。”
女孩看着阿华,目光有些疲倦,不过她还是攒足力气说道:“华哥……你不要难过……我……我很高兴。”
什么?高兴?阿华无法理解。他怀疑对方是不是伤重糊涂了,可是女孩说话时的神情却又偏偏如此真挚。
“我很高兴。”女孩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她解释说,“因为……我不在那里的话,他们……他们就会害到你。”
当领悟到对方的意思之后,阿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震颤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一个濒危之人最真实的话语,那份情感如沉甸甸的巨石一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行了。”医生不知何时来到了阿华身后,“不要和她说太多的话,先让她休息吧。”
似乎要配合医生,女孩的眼皮慢慢垂下,她再次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阿华退到了病房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密汗涔涔。
严厉和马亮也在病房外守候着,看到阿华出来,他们连忙迎了上去:“华哥,明明怎么样了?”
“死不了。”阿华斩钉截铁般地说道,“我不会让她死的!”
严厉和马亮各自松了口气,他们如此信任阿华,而对方的语气又是如此坚定,相信即便是阎罗王也不敢抗拒。
严厉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待阿华的气息渐渐平复之后,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华哥……有一件事情,我想……我想你最好知道一下。”
阿华目光一凝:“说。”
“那天晚上你让我给豹头打电话,我就打了。这两天高德森回了好几个电话找你,说要和你约个时间……”
一听到高德森的名字,阿华的目光忽然变得如刺刀般尖利吓人,严厉也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不过出乎后者意料的是,阿华居然又伸出手说道:“把手机给我。”
严厉连忙掏出手机递过去。
阿华按了几个键,正是拨通了高德森的号码。
“喂。”听筒中传来沉稳得有些狂妄的声音。
阿华则恢复了他一贯的状态,语气淡淡的:“我是阿华。”
“阿华兄弟啊?”高德森在那边热情地笑起来,“怎么才给我回电话呢?我们早该聊聊了。”
“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阿华仍是淡淡的语气。
“什么?”高德森好像没听明白。
阿华挂断了手机,他相信对方已经听到自己说的话,那就足够。他并不需要去解释什么,在他看来,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无比简单的事实而已。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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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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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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