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淑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白的吓人,李衾掌心下滑握住她的手,手也是冰凉的。
她整个儿看起来就像是个纸人,毫无生气儿,但她竟还在挣扎,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大的力气。
只不过,这拼上命一般的挣扎却是无声的,隐隐地透着绝望跟绝烈,更加令人害怕。
李衾遏住心底的震惊不安,只能竭力抱住她:“淑儿,淑儿是我!”
他很少这么唤她,只有最亲密的时候才有的称呼,一贯秘密的珍藏在心底,这还是第一次喊了出口。
这一声唤仿佛触动了东淑,她抵触的动作略微停了下来。
李衾垂眸看着她,心里还是在惊跳,语气却更加温柔:“你看看我,我是子宁,我在这儿,你不用怕。”
面前所见,她的长睫轻轻地抖了抖,然后小心似的微微睁开。
目光逡巡,望着面前如玉的容颜,她的唇颤了颤,声音没有出口,泪却先顺着脸颊滑落。
李衾看到她哭,就像是喝了一杯熬得太浓的普洱,心里的滋味实在难受的厉害。
窗外的蝉声再度随风送了进来,仿佛还有人的低低说话声。
李衾听见了,却并不理会,只是专心抱着东淑。
这样唐突的举止,他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他本来就是个端直微冷的性子,当初跟东淑成亲最初也还是如此,直到两个人互相了解,才逐渐掏出真心,变得亲密无间,但那也只是对东淑一个人而已。
为她服丧的这几年,李府里不管是长辈还是哥嫂,都曾劝他赶紧再娶,甚至明目张胆的往他身边儿塞些长相出色的丫鬟,但他从没有再抱过任何女人。
所以上次去了萧宪别院,在马车内跟她相见,一时就如干柴烈火,有些情难自禁。
此刻又抱着她……像是旧梦重温,可毕竟这个人是江雪,所以又像是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似的。
可也顾不得那么些了。
给李衾温柔的哄劝,东淑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当然不知道李衾的感受,但对她来说,这样的亲密接触显然也有些不太适应了。
“你、先放开我。”东淑垂着眼皮,低声说。
李衾见她好似已经恢复了,这才慢慢地松开双臂。
东淑身上的绢丝衫子已经因为这一抱给揉搓的有些皱了,她看着那些明显的褶皱,抬手轻轻地抚了抚。
“你刚才问我什么了?”东淑低低地问道。
她恍惚听李衾进来,问了几句话,但当时她的神智早就不在此处,而在那个她本来很想要忘记的地方。
要是知道答案是这样的让人不能接受,今日……只怕她就不会故意带彩胜过来了。
李衾道:“没、没什么。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东淑总算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的毫无血色,唇却不知为何格外的艳红,因为蕴着泪,两只眼睛水汽氤氲,湿淋淋的,像是初夏还有些沁凉的下雨天。
李衾看的有些呆。
东淑对上他注视的双眼,微微一笑。
这个笑显的非常脆弱,像是对着光能透亮的薄胎瓷,细薄如纸,一碰就会破碎。
奇怪的是东淑虽然在笑,眼中的泪滴却忽然掉了下来。
李衾惊心。
他想问东淑刚刚袁南风跟彩胜的对话,他想问东淑是现在知道的呢,还是早就想起来了,……故意安排今儿的情形。
但是看着她的这个反应,他问不出口。
东淑低头,细嫩的手指勾起像是要舒展开的兰花,指尖在眼角轻轻地一弹,将一点还没来得及滚落的泪弹开。
然后东淑说道:“你不在前面射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衾非常意外,他本以为东淑会跟自己说起刚才的事情,岂料竟是这么一句。
他的眉头微蹙,狐疑地看着她。
东淑轻声又问道:“若叫人看见了,岂不饶舌。对了,今年的头筹可还是你?”
李衾道:“是。”
东淑一笑:“难得,当了这几年的尚书大人,位高权重,深居简出的,武功仍是没有落下,要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大腹便便,动弹不得了,哪里还能拉弓射箭,百步穿杨呢。”
李衾默然看着她,伸手过去又捉住她的手:“怎么忽然说这些?”
东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间想到了,我是夸你,怎么尚书大人不受用吗?”
她说着又是嫣然一笑。
江雪的容貌本就跟东淑有七八分相似,东淑这般而笑,正是昔日跟他在闺中玩闹之时常有的神态,李衾心头一荡,刹那竟忘了其他的所思所想。
“淑儿……”他喃喃唤了声,微微地低下头,情不自禁地靠近。
东淑及时地抬手在他的唇上掩住:“你干什么?”
李衾一怔,她手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三分在他的记忆里,还有一些是陌生的女子馨香。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一时血涌,竟也不顾那么多了,索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正在这会儿,外头又有人声响起,一个道:“怎么是你?难道三爷在这里?”
然后是金鱼的声音:“回晴姑娘,三爷在这里歇息着呢。”
“可是明明刚刚听人说江家姐姐在这里的。”
金鱼心怀鬼胎,正答不上来,就听林泉花言巧嘴地说道:“几位姑娘们若是找江家少奶奶不如先去老太太那里,兴许她已经先回去了呢?奴才先前还听说老太太那里派人来找姑娘们呢。”
萧浣溪道:“我们正是想叫着江姐姐一起回去的,既然她先回去了,那咱们也去吧,别耽搁了时间让老太太不高兴。”
李祈晴跟萧安安皆都答应,只有屈青瑶道:“三爷好好的怎么到内宅来休息了?不是该在外头的吗?”她满心想找机会见一见李衾,故而不肯就走,却在李祈晴等的劝说下终于不情不愿的先去了。
等众人走了后,屋内东淑道:“三爷是不是该出去了?里头想见你的一大堆,想必外头也自然都在找你,倒是别耽搁在这里,若再有人来找,要搪塞可就不容易了。”
李衾看着面前的东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他跟前的人,竟越来越像是他记忆里的东淑了,这种感觉比之前跟她相处时候的任何都要强烈。
李衾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不妨事,让他们来。”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东淑不看他,只扭头瞧着外头随风摇曳的树荫,道:“你是男人自然不妨事,我却不能在这时候再闹出什么来,毕竟我已经是和离下堂另攀高枝儿的风云人物了,可不想再背上个私下勾引的罪名。”
李衾眼中透出几分淡和的笑意:“你怕?”
东淑转回头来:“不怕,就是烦而已。”
答了这句,她又淡淡道:“我毕竟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李衾脸上的笑缓缓消失。
“三爷,”门口是金鱼小声的:“咱们该回去了,外头只怕有人在找了。”
东淑不等他开口,重又垂眸道:“三爷去吧。”
李衾沉默了半晌,终于道:“过去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横竖一切都有我,还有萧宪。你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
东淑听他这么说,眼中便多了一丝诧异。
她看了李衾片刻,带笑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李衾起身,才要往外走,又回头看着东淑。
东淑正盯着他的背影,见状道:“怎么了,还有事?”
李衾说道:“还记得……当初你才嫁过来的时候吗?”
东淑顿了顿:“为何忽然问这个?”
“只是也忽然想到了,”李衾望着东淑道:“那会儿你跟我互不信任甚至互相讨厌,彼此猜疑……”
东淑挽着衣带上的佩环,笑道:“我可不敢那样放肆。只是三爷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是要翻旧账不成?”
李衾不理她戏谑的话,只道:“你细想想,这会儿……是不是也有点像是那时候?”
东淑这才停了手,她抬头看向李衾,却不言语。
李衾望着这双泪渍未干的明眸:“可是我相信,不管怎么样,终究都会好起来的,像是我跟你两心相悦,像是……淑儿重新回来我身边。”
李衾说完这句后,才转身往外去了。
东淑独自坐在榻上,看着李衾走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了她一人。
环顾周围的桌椅板凳,茶桌花瓶,冰冷木然,并无一个可说话的,东淑突然间有些不安。
她想要叫李衾回来,想要抱紧他,告诉他自己还是怕的。
可是他已经出门去了。
而她,只有泪忽然又涌了出来。
东淑紧紧地抱着双臂,低头将脸埋在膝上。
彩胜进门,还有两个李府的丫头,捧了水给东淑梳洗。
等人都退了,彩胜才道:“少奶奶,三爷都跟你说了什么?”
东淑淡声道:“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说,我不说的,你且不要问最好。”
彩胜看着她的举止神情,不知为何竟觉着俨然是萧东淑在跟前,脊背上一股寒意。
本来彩胜觉着今儿该是甘棠陪着东淑过来的,谁知东淑点名要她陪着。
在来的路上,两人在车内,东淑才跟她说道:“出了事后,这是你第一次回李府吧?”
彩胜道:“是。”
东淑道:“今日自然会遇到不少熟人,难为你了。”
彩胜以为她是闲话,便道:“这也没什么,三爷应该已经跟他们交代过了,就算见了我应该也不至于太惊讶。”
东淑问:“三爷是怎么交代的?”
彩胜道:“这……就是说我先前走失了,是咱们府的三爷找到了,留在别院里,后来就跟着少奶奶了。”
东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李大人会把你给我?”
东淑一直没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彩胜当然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她只以为萧宪跟李衾把自己给了这个人,只因她长相跟东淑相似,爱屋及乌罢了
如今听了这句,自觉着不好如此回答,就问道:“这……少奶奶以为呢?”
东淑道:“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
“什么?”彩胜惊愕:“这是什么意思?”
东淑道:“我知道你们姑娘死的蹊跷,萧大哥也没有瞒着我,该说的或多或少都告诉了我一些,萧大哥还说……”
彩胜有些魂不附体,听到这里忙问:“难道少奶奶是听我们三爷调度的?三爷、说了什么?”
东淑道:“萧大哥说,姑娘毕竟是在李府出事的,这件事虽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可难保李府的人干净,如今那外头作祟的人已经血债血偿,剩下的账该算的也不能拖着。”
彩胜起初还怀疑她不过是在诈自己的,可听到“作祟之人血债血偿”,就知道她也听说太子一事了。
此刻哪里还能疑心她,便色变道:“少奶奶这话可不能再说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东淑见她入彀,便道:“今日去李府,自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明白吗?”
彩胜迟疑:“是咱们三爷的意思?那李大人可知道吗?”
东淑冷冷地问:“你是李家的人还是萧家的?”
彩胜立刻明白了:她当然是萧家的,那就不用管李衾同不同意。
东淑料到彩胜出现在李府,势必会引发动荡,所以事先套住了彩胜,所以在袁南风来找的时候,彩胜才敢说那些话,因为知道背后是萧宪,所以并不惧怕。
哪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东淑安排的呢。
在东淑出明厅的时候,月洞门口却有两个人正看着这一幕。
萧安安满脸惊愕,屈青瑶咬牙道:“我说什么来着?你看她果然在这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萧安安毕竟单纯,脸上通红忸怩道:“明明先前是李大人在里头歇息的,他的小厮不是这么说的么?还不叫我们打扰。”
屈青瑶道:“这还用说,必然是她用了法子勾引的李大人,实在可恶,我就知道好端端地怎么会去娶这样一个女人呢?当然是她上赶着用了些下作手段。”
萧安安听的脸红心跳,又有点害怕:“别说了,有人过来了。咱们快回去吧。”
屈青瑶撅着嘴,却给萧安安拽着去了。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们之后的一丛牡丹花后,李府的方二奶奶跟贴身丫鬟正站在哪里,也各自一脸的震惊。
顷刻,方氏道:“我还以为咱们家的三爷是个最正经的,真想不到若是正经人做起事来更是让人意想不到。”
丫鬟愤愤道:“以前三爷不是这样的,都怪那个狐媚子!”
方氏叹道:“实在是不得不服,没想到这个狐狸精这么有手段,当初她跟镇远侯和离,我还念佛呢,以为她必从此倒地不起,没想到人家转眼间竟青云直上似的,先进萧府,又勾搭上三爷……眼见要跟我们平起平坐了,说出去谁能信?区区的一个罪囚之女,下堂之妇,居然比正经世家出身的贵女还要得势!”
丫鬟道:“可不是嘛,之前说是三爷要娶萧家的四姑娘,没想到平白出来这么一个人,抢尽了风头。”
方氏咬牙道:“我眼里却揉不得沙子,我们正经的高门出身,规矩教养的,岂能让这种狐媚子祸水似的东西坏了门风!”
丫鬟道:“奶奶要做什么?”
两个人正说着,就见东淑跟彩胜走了过来,方氏见她裙摆皱了一节,便冷笑了声:“趁着捉了个现行,我现在就要教教她规矩!”当下反而从花丛后走了出来。
狭路相逢的,东淑屈膝行礼,口称“二奶奶”。
方氏打量着她,见她体态娇袅,眉眼标致,通身透着妩媚风流,便哼道:“江少奶奶,你从哪里来?”
东淑道:“先前倦怠,在侧厅小憩了片刻。”
方氏道:“是吗?是你一个人啊……还是有人陪着?”
东淑轻描淡写地道:“原本是一个,后来府内三爷忽然来了,就说了一会儿话。”
方二奶奶顿时愣住,她原本以为这种私下见男人的事,东淑自然会瞒过不提,可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承认。
“你、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看着东淑坦然的神情,就好像那个见不得人的反而是自己,方氏气急:“你倒以为这是正理?”
东淑含笑道:“这当然不是正理,只不过脚生在你们三爷身上,我自然是拦不住的……二奶奶若要怪罪,不如先去教训他。”
方氏浑身发抖:“好个不要脸的……”
东淑见她要气炸了,忽地道:“二奶奶,我没心思跟二奶奶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争闹,不过,倒是另有一件事情。请借一步说话。”
方氏一愣,见东淑缓缓往旁边走开几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丫鬟,便也走了过去,仍是带怒道:“你想干什么?告诉你,你别以为今儿的事就算了,我回头告诉……”
东淑道:“二爷身边的宠妾是叫绿云吗?”
方二奶奶吃了一惊:“你怎么……”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李珣的宠妾绿云,原本是丫鬟扶上来的,生了个庶子已经两岁半,这种事情人人都可打听出来,也不算稀奇。
当即便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东淑道:“我听人说,这绿云的娘家本是小门小户,因为给二爷当了妾又得宠,就成了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了。”
“这是当然,”方二奶奶得意道:“就算是李府的丫鬟小妾,也自然比别的人家里不同。”
她正要趁机再说“规矩”,东淑道:“这绿云娘家这样得势,是二爷帮衬,还是二奶奶你出的钱跟力?”
方氏一愣。
虽然高门大户的女眷们向来以贤德自居,丈夫纳妾从来没有个明面说不肯的,可私下里自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不是很喜欢夫君宠爱妾室的。
何况这绿云年轻貌美,又生了庶子,更是方氏的眼中钉……她哪里肯去帮衬,不去祸害已经是真贤德了。
“许是二爷吧。你问这些做什么。”方氏多了个心眼,警觉地看着东淑。
东淑笑道:“二奶奶这些年没少为了二爷身边的莺莺燕燕操心吧,要不然怎么会没精神去管李府的家差、让管家的事务落到别人手里去了呢?二奶奶还是好好去查看看,帮衬绿云娘家的是什么人吧,别……真叫人吃了还不知道。”
说完之后,东淑略略欠身,带了彩胜自去了。
剩下方二奶奶瞪着双眼望着东淑离开,她的丫鬟走过来道:“奶奶,她跟您说了什么?”
“她……”方氏才张口,忽然心头一寒,她瞥了一眼丫鬟,哼道:“她跟我求情,叫我别往外说,哼,罢了。谁让老三鬼迷心窍了,男人一旦给迷住了,什么做不出来……”
说到最后这句,本来明着是说李衾,可想到东淑刚刚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方氏忍不住竟打了个哆嗦:李衾尚且如此,自己的夫君李珣呢?
东淑重回到了湖畔水阁里,向薛老夫人等告了罪,只说自己体质差不胜酒力,众人自然也不说什么。
这日从李府回来,路上张夫人特叫东淑跟自己同车,因问:“你中途怎么离开那么久,真的没有事?”
东淑看着张夫人慈眉善目的脸,顺势靠在她的肩头道:“处处都有人陪着,有什么事?本想跟浣溪妹妹他们四处走走玩耍的,可恨这身子不争气。”
张夫人看她这样自然而然依赖着自己的样子,便笑道:“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就怕你有委屈不说出来。”
东淑听了这句,鼻子突然酸楚,眼睛就潮润了,幸而她是靠在张夫人肩头的姿态,张夫人也看不见。
张夫人又攥着她的手道:“身子差是因为之前亏了体质,家里多补补,以后就算去了李府……他们府内也亏不了你,自然会很快好起来。”
东淑只管答应着。
等到回了萧府,当夜萧宪总算回来,便过来询问今日去李府赴宴的事。
东淑只说无事,最后道:“哥哥,我想出去住几天。”
“好好的出去做什么?”萧宪诧异。
东淑道:“说出来怕你笑我,我想到外头走动走动。”
“到外头?”萧宪皱眉,“到底何意?”
东淑说道:“哥哥,我厌了整天呆在闺房里看书绣花,到底要出去透口气才好。嗯……就像是之前跟着你偷跑出去,扮作男人的样子,行事也方便。”
萧宪笑道:“原来你是心野了。你要出去我自然不拦着,可就怕出事。”
东淑道:“怕什么,有武功高强的侍卫借我两个便是了。”
萧宪见她巧笑倩兮的,想了片刻道:“既然你打定主意,那就随你,只有一件,你就算把天捅破了,只要你自己没有事,一切就安妥。知道了?”
东淑一概答应。
于是次日东淑便出萧府仍回别院,整理片刻换了男装后,才自角门而出。萧宪挑选的两个侍卫随身跟着。
从今日,她一连在皇都之中转了有五六日,脸都有些晒的微黑了,萧宪那天看到她吓了一跳,忙叫人弄了些内造的美白养肤膏之类来给她用,东淑却不以为意。
这几天也有人不时把东淑的动向跟他禀告,因此萧宪也自知道,今儿来正好问问。
“听说你在太白街上寻了一处门头?”萧宪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看几页,果然都是古玩珍奇之类的记载,“想干什么?”
东淑知道瞒不过他的,何况也从没想隐瞒,便笑道:“还能干什么,不过是初衷罢了。”
“什么初衷?”
东淑笑道:“家财万贯,名扬天下。”
萧宪忍俊不禁,把那本书扔了回去:“你这妮子是想造反吗?”
东淑道:“我可没有那本事,只是凭自己双手做点儿可做之事罢了。”
“哼,说的跟你若能就要去似的,”萧宪道:“你快说,到底打什么主意?”
当下东淑才把自己的谋划跟萧宪说了,原来她想要在太白街上弄一个店铺,专门收些古玩古董之类的,上次从萧宪哪里赚来的钱拿出十分之一来姑且也能够了,铺子地角已经看好。
萧宪对东淑向来百依百顺,别人听来似天方夜谭的话,他听着却津津有味,笑道:“你有这个心倒也好。也能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只不过……”
“不过什么?”东淑忙问,又有点担心:“哥哥莫非不愿意?”
“你要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萧宪摆摆手,道:“只不过,你难道不知道?但凡是古玩古董,只要沾个古字,就是有年岁的,有年岁的东西自然阴气重一些,所以我不太愿意你多沾手。”
东淑想了想,笑道:“这有什么,对别人而言恐怕有妨碍,可是我,我是死……”
她还没说完,就给萧宪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忙自己捂住嘴:“我不说了。”
萧宪哼了声,道:“算你识相。”
东淑见萧宪虽然一口答应,可神情里仿佛还有些忧虑似的,她只以为萧宪是因为那种“古物带阴”的说法才有些犹豫的,故而也没有多问。
只要有钱有心,剩下的事便容易多了,签了地契合同,找了几个看着老成可靠的管事跟伙计打理铺子,在五月下旬的吉日挂了新匾额,便算是开了张。
东淑自打弄了这个铺子,就有些人不着家,时常的往铺子里走动,萧府那里来叫她,才去了一两回。
萧宪不得不叮嘱她叫她多去,又道:“你要是不过去,老太太那边只是想想倒也罢了,太太那里未免多心,觉着你是要去李府了才跟这里疏远的,太太这些日子还在操心给你弄一笔嫁妆呢,别叫她寒心。”
东淑这才忙应承了,从此走动的勤快许多。
将进六月的时候,突然出了一件大事。
原本谨州方面为了三皇子而造反被擒的那些将士们,本来新帝听从了李衾的命令,要将他们赦免的,谁知道前去传旨的钦差中途遇刺,竟又是那些乱党干的,地方上一怒之下,便下令将那两三千人尽数杀了!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李衾一收到消息就知道不好,但再怎么命人前去阻止也都晚了。
果然因为这一件事,其他还在观望的反叛之人自然都打消了要投降的念头,刹那间,以谨州为中心,周围各地相继反叛,有乱军冲入城中,将之前主事的地方知府拿下,砍了头挂在城墙上。
事情眼见已越演越烈。
之前地方官做主杀俘之后,兵部上奏,新帝听说后倒也没什么反应,毕竟当初他也想着杀了了事,何况钦差被害,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脸,故而新帝也不以为意。
直到战事四起,才有些烦怒,便命李衾即刻调拨兵力,选拔干将前往,这次绝不能手下留情。
偏就在这段日子里,北关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是地方守军跟狄人交了手,各有死伤。
因此如今朝廷竟有些是腹背受敌了。
这天,东淑来到店内,正在看这些日子收到的各种玩器,看到店门口人来人往,十个里头竟有七八个是在议论当下时局的,一个个忧心忡忡,听得她不由也愣住了。
那负责看店的老管事见东淑出神,便道:“东家,这几天来变卖玩器的人多了好些呢,应该都是因为知道南边北边都在打仗,所以才把这些东西拿了来,希图换些钱回去比较妥当。”
小伙计在旁道:“这样岂不是好?我们这儿不愁货源了,而且价格也都不贵,正好多收一批。”
老管事苦笑了声,欲言又止。
东淑把手中的一柄玉如意放下,回头道:“虽然不愁货源,但有那么一句话,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些古玩珍奇的,在盛世之时自然是稀世之宝,若是真的刀兵四起,他们就不如一文钱管用了。”
这些话本是刚刚那老管事想说的,只是颇有些犯忌讳,却没想到东淑竟然把他没敢说出来的都提了。
管事又是惊愕又是担心的:“东家……”
东淑微笑道:“不过不用担心,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不管何事都是稀世宝贝,不容毁损的。另外……虽然外头传的轰轰烈烈,但我相信时局一定会向好的。”
小伙计闻言插嘴道:“东家您说的很是!我听说,朝廷先前把镇远侯调到了北关,小侯爷可是战神再世,有他在,一定可以把狄人打的落花流水,不敢再骚扰我们关隘的。”
时隔多日,“镇远侯”三个字又冒了出来,就像是隔世的人。
东淑微怔,却想不到李持酒的名儿居然在这些人口中如此“响亮”,当下便笑问:“你怎么知道镇远侯是战神在世?我可隐约听闻他的名声不大好呢。”
小伙计闻言急道:“东家,你可不能只听那些人乱说,其实镇远侯是好人来的,当初他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把五城街上的恶霸地头蛇都打的趴在地上,不敢再欺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有那些收惯了脏银的衙门公差们,也因为他在,所以不敢再跟我们伸手了,少了那些盘剥,日子才比先前好过的多呢。”筆蒾樓
那老管事竟也笑呵呵道:“这话有理,比如东家这店铺子,若不是托了那位小侯爷的福,这一次要接手,从写契约到现在,不知要给官府收多少茬的保护费,也不知道给那些地头蛇来骚扰强掠过多少次,银子至少多交数百两,别说盈利了,能不能顺利开得下去还是难说。”
东淑从未想过,镇远侯那么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居然在这些百姓心目中竟是个闪闪发光的好人。
她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大概是看她脸带疑惑之色,小伙计忙道:“东家,您别不信啊,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就说隔着这里一条街的王家,他们家的女儿曾给林衙内强占了,玩够了后又卖到了青楼,结果给小侯爷知道后,即刻把那女孩子赎了身,又只身一人前去把林家阖府打的四脚朝天,脚踩着林衙内让林家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赔了王家……”
东淑目瞪口呆,听完后看着那眉飞色舞的小伙计,忽然发现一个盲点:“小侯爷是怎么知道那女孩子给卖到青楼的?”
小伙计愣了愣,啊:“自然是在侯爷去青楼的时候。”
东淑咳嗽了声:唉,她何必多此一举又问,其实早就知道了。
小伙计道:“东家,您别在意这个,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小侯爷毕竟年纪轻,血气方刚的,他那体格儿又是天赋异禀,对了……我又听说他先前的夫人是个病秧子,风吹吹就倒的,自然碰不得,当然只能在外头……”
东淑忍无可忍,瞪着他道:“胡说什么!”
小伙计忙讪讪地停了下来,只道:“我只是想说,小侯爷很是能耐,有他在北边儿自然无碍,不过,不过南边的战事就不一定啦,杀了那么多人,实在是乱的很,也不知怎么收拾了局。”
东淑道:“南边当然也会平靖,难道天底下只有一个镇远侯不成?当初镇远侯还籍籍无名的时候,是谁把北边来犯的狄人打退了的?”
小伙计眼睛一亮:“是我们兵部尚书李大人啊。”
东淑捧着一个古瓷瓶打量,一边淡淡道:“不错,有李大人坐镇兵部,难道就怕天下大乱吗?”
小伙计才要附和,就听老管事道:“有客人来了!”
东淑跟那小伙计齐齐转头,果然见殿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暗蓝色的圆领锦袍,皂靴玉带,俊逸儒雅,气质高贵。
小伙计见了,心中高兴,觉着是贵客登门,立刻摇头摆尾地迎了上去。
但来人的目光,却只深深地凝视着东淑面上。
东淑对上来人隐约带笑的眼睛,眉峰却无端皱了皱,她把手中的瓷瓶缓缓放了回去,转身向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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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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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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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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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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