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
喻连君盯着那旧衣料,痴痴了好一会儿:“再后来,师父也去了,我跟着其他孩子囫囵囫囵长大,听得看得多了,也明白了很多事情,只是过了这十多年,我除了仇人的名字和出身,其他一概不知,我要怎么去报仇,仇人如今又在哪里,这些,我都要去找,去查,这一查,便查了两年,查到了这里,昆仑山。”
我听得生疑:“你的仇人也在这里?”
她摇摇头:“我查到的消息说他在圣墓山,便从两年前自洛阳出发,跟着商队向西方走,在龙门遭遇过一帮马匪,我打死了其中几个,被他们那个女匪头子记恨,带着人将我一路追杀到昆仑山下,逼进恶人谷地界,她没再追,我也跑不动了,就在长乐坊的那个小客栈停下脚了。”
女匪头子?我侧目瞥向将军,她嘴角抽了一下,应也是想到了叶靖书。
“那个小客栈……”喻连君说到这里,先时沉郁的面色逐渐缓和,轻噫一声,“起初就是一个破烂小酒坊,除了酒很香之外一无是处,酒坊老板,也就是云绡,除了酒酿得好,人长得不赖之外,也一无是处,不但没什么优点,还小气,我喝她几坛酒解渴,她黑心的给我算八两银子一坛,一文价钱都不肯讲。”
我惊奇:“什么酒这么贵?”
她挑眉:“女儿红。”
我们一起惊得呆了,将军啧了一声:“果然是正宗的黑店。”
亦之抚颌沉吟:“可我每次去你们店里的时候,看云老板把酒价算得都很公道啊,喻姑娘,是不是你喝的那些有什么特别之处?”
“要说特别……”喻连君揉了揉额角,徐徐回忆道,“后来老板娘告诉我,她的爹娘是西域人,许多年前便在长安卖酒,在长安生下她后,按着汉人的习惯,待她满月那天,她的父亲酿了几坛酒,埋在院子里,想着等过个十七八年再挖出来。可惜等她长大之后,爹娘却客死异乡,她只能自己挖出酒,带上爹娘的骨灰回西域,但经过玉门关时,跟我一样,也遇到了龙门马贼,同行的波斯商队几乎没留下活口,她赶着车日夜兼程,拼命逃到这里,才保住了爹娘和这些酒。”
我们顿时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那你喝的,可不就是人家的嫁妆吗?”我陡然感到兴奋,还有点幸灾乐祸,“喝了几坛呀?”
她哼了一声:“全部,六坛。”
将军冷笑:“六坛女儿红喝着解渴,你当是牛喝水么?八两一坛,云老板要得也太少了。”
喻连君横她一眼:“你别在那取笑我,她摆在台面上的东西,谁知道那是嫁妆?!”
“不知道你也喝?”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万一里面有毒呢?”
将军的眼风似笑非笑吹过来。
喻连君愣了愣:“我那会儿没想到这些,就觉得好香,索性一口气全喝了……不对,既然是嫁妆,她为何要下毒?”
我一时被问得怔住,凝神须臾,决定岔开这个问题:“所以,你后来给钱了吗?”
她苦笑道:“自然是没给,我又不是有钱人,还被马匪打劫过,身上早就剩不得几个子儿了。确然,她不会半点武艺,除了酒便一无所有,我大可以一走了之,却不是道义所为,太昧良心了,于是想着,先在此留一段日子,帮她打理那家酒坊,等到她生意有了起色,我再去做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我默默寻思一回,依着云绡那样经营,恐怕很难真正有起色吧?
“只是没想到啊,一转眼,竟活生生待了两年。”喻连君扶起额头,痛心疾首,“酒坊生意在这儿不好做,我劝她改成了客栈,可来的人,依然是打尖喝酒的多,住店的少,而且多是江湖中人,嘴上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打架,砸坏东西也不会赔钱……店里跑堂的前天还闹着要走人,说江湖人不讲道理,他做不下去了。”筆蒾樓
唔,确实挺艰难的样子。我问:“那你的仇呢?还要去报么?”
她安静了半晌,俄而道:“师父跟我说的那些话,在我觉得,那个仇人罪大恶极,在这世上根本不配多留一刻,我必然要手刃他的,可如果杀了他,我失去的亲人和前辈是不是就会活过来?呵,他们早已化作泥下白骨,肯定是不能的,我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夜之间变成孤儿的苦孩子了。”
“这个仇已经成了我的执念,非报不可,但报完了仇,又该去做什么,我如今是想不到的,从此以后无所事事,枯燥无趣的日子,我更不会喜欢。”她笑着放下杯子,慨然道,“就让那家伙暂且逍遥几天,别死得太早了,毕竟老板娘,还有客栈,这些才是眼前事。”
我与将军、亦之对望一眼,他们的神情比我现下的心情还要一言难尽。
如喻连君所言,仇恨在身非她所愿,然心心念念久矣,她亦想痛快作出了结,等大仇得报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失去一些陪伴多年的事物,比如复仇的决心,游荡江湖的热情……
我内心唏嘘,渴望与夙求令人鲜活,当真乃人性深刻所在。
恰好此间,笃笃两声,有人叩门。
“凌公子,小夫人已经把人救下来了。”听起来是那个侍女栀子的声音。
喻连君身形一顿,立刻站起。
我们赶到隔壁屋子时,云绡尚在榻上安稳昏睡,呼吸平顺,面色仍然雪白,眉间青气却已全数褪去,看来是没有性命之虞了;榻边的桌面上散乱放着一些银针,有长有短,但都沾有或深褐或鲜红的血迹,桌下还有一只小瓷盆,里面盛着少许血水,逸出一层淡淡的奇异腥味。
将军皱眉端量几眼,问一旁的南烛:“南大夫,这便是毒物么?”
“对……”
她坐在那儿,垂着头瞧不见脸,许久开口,竟是声若游丝:“你们快,把它拿出去,不要,不要放在这……”
师弟听得脸色剧变,飞快走过去,伸手去扶她肩膀,倒被她一把拂开了。
“别碰我!”
她艰难地嗔喝一声,似乎有些愠恼,但随后闷闷一哼,身躯颤了颤,一口热血抑制不住,猛地喷将出来。
我们三人看得愕然迷茫,不知缘故。
“是火毒犯了。”
亦之涩然回答,伸出的手僵在虚空里,一直没有放下,却慢慢蜷缩成拳,委屈得如同他本人一般晦默。
“是,它又开始了……”
南烛的肩头在轻轻发抖,她捂着胸口,五指屈起,紧紧捉着衣襟,白皙手背上青筋绽露,数缕红线肆游于肌肤下,忽隐忽现:“我……太着急了,着急治毒,倒忘了,忘了它,最忌讳心气不稳……”
喻连君蹙着眉望她片刻,而低声喃喃,不胜郁结忧虑:“南大夫,你自己身上,怎么还会有这种毒,我……”
她后面没说下去,懊恼之意溢于言表。
“不能自医而已,你,何必内疚……”南烛勉强笑了一声,抬起面庞,雪色唇边沾着血迹,眼瞳里雾霭重重,“你们,也看到,她没有大碍了……请出去,让我清静……”
话未说完,又呕出血来。
我心觉忐忑,忙询问亦之:“有压制之法么?”
哪知刚转眼,就见他突然解开脖子上缠着的纱带,放下右手。
那只手臂上有伤,但彼时他好像并不在意,缓缓去揽南烛后背,左手冷不防往下一抄,居然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你!”
南烛登时吃惊不小,却无力挣脱,他倒抽着凉气,把她的脸按进怀里,低低说了声“别动”,便抱着她径直迈步出门,急急朝右面去了。
我在原地匪夷所思,此位长生师弟,昔日连同门师姐妹的脸都羞于正眼相望,又是那么怕疼的人,这会儿如此果断敏捷,令人不得不衷心生出“士别三日”之感。
“他们去哪儿了?”我问那位栀子。
她一边收捡银针,一边答道:“从这个屋子右边绕过去半里,会有一处冰洞,叫做长生洞,四面皆是千年的冰岩,奇寒无比,小夫人在洞里待一晚上,等到明日就好了。”
“要待整整一夜?”普通人怕是一刻也待不住吧?
“是。而且凌公子每次都会陪着。”
我现下倒明白亦之那身沉厚内息是怎么来的了,他虽剑术不精,但内功底子却从来不差,而长久守在寒冰洞中,需以内力抵御奇寒,不知不觉中,倒让他得了一个天大好处。
将军思索了一下:“南大夫去一晚上,可将火毒压制多久?”
栀子道:“大约是两个月吧。刚来的时候几乎天天咳血,如今好不容易减缓了些,今日心力耗损太多,倒激得那东西又发作了。”
喻连君微作沉默,随后正色道:“南大夫今日的救命之恩,我必不能忘,以后若有所需,我定为她赴汤蹈火。”
我咳嗽一声:“南大夫救的是云老板,又不是你,你为何要赴汤蹈火?”
她脸边一红,低下头去,在云绡榻边轻轻坐下,端详病人一阵,叹道:“老板娘她只是一个平凡人,身单力薄,这个大恩由我来报,或许更适合些吧。”
说着探了探云绡的额头:“咦,有一点烫。不晓得她什么时候能醒,这么躺着总让人不放心啊。”
栀子抿嘴一笑:“明早就会醒过来了。”
“这么快?”喻连君讶然,语气里藏不住欣喜。
栀子点头,俯身端起盛毒血的瓷盆,瞄了一眼云绡,悠悠道:“小夫人施针的时候,我听她说,这位姑娘中了唐门毒箭,却撑了四个时辰,其实并不全是及早被封住穴脉的缘故。她的身体中,还藏着另外两种内气,一阴一阳,刚柔交济,相融相合,把她的要害保护得极好,毒质才没那么快渗透全身。”
“明尊琉璃体?”
“她竟有内力?”
“什么意思?”
我们三人一瞬间齐齐惊异,我很快回神,找将军解惑:“你说的,什么琉璃体?”
将军的眼色甚是凝重:“我也是听天策府的老人说的,如此两种内气集于一身,又叫做日月之力,不过这是西域的说法。十七年前的大光明寺之战,我府弟子遭遇过不少修这种明尊心法的对手,捉不准他们的身法,捉住了也很难缠,要不是后来杨宁将军出手,枪挑明教四法王,折了他们左右护法,这一仗还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是……”喻连君的神情显出迟钝,木然多时,才幽幽出声,“她是那个,明尊?”
将军拧眉:“我不知道。”
“之前我帮这位姑娘洗伤口,发现她右腰上有一块印记,我没见过那样的,各位见多识广,不妨看看,弄个明白。”
栀子说完这番话,便带着瓷盆,静静退出去了。
喻连君兀自陷入怔忡,好半天没有说一个字,我同将军坐在她对面,也只是平静旁观,不想打扰满室的沉寂。
也不记得过了多久,她终于扯了下嘴角,笑得十分敷衍:“这……怎么就变成让我掀人家被子了?”
将军捏了捏手腕,淡淡道:“若是不愿,可以不看。”
喻连君默然。
她重又凝视榻上的人,手里渐渐握住被角,然而也仅仅是握住,没有再动分毫。
“实不相瞒,我的脾气并不算好,表面上帮她打理客栈,倒不如说是在给她添乱,但她对我非常纵容,不拿老板娘的架子,我闯了祸,总是由她善后,却从未对我生过一次气。”
我心想,酒窖的酒随便拿,白天喝得酩酊大醉,半夜大叫大嚷扰客,云绡后来有没有罚她谁也不知道,但纵容她确然是真的。
“那般温柔宽厚之人,我不信她会故意骗我、欺我……”
她细语的话声过于飘渺,仿佛是在跟我们说,又仿佛在安慰自己,抑或她此刻的心情比白天更乱,不过有的事物一旦在心里有了裂缝,它到底是不会自己愈合的。
“喻姑娘,此事你终归要知道真相的。”我并不打算如何去劝导她不要胡思乱想。
她点点头,一咬牙,慢慢揭开被子。
被下的云绡除了裹在腰间和肩膀的包扎之外,全身几乎不着片缕,将军和我赶紧别过眼光,等着喻连君解去遮挡的纱带。
只听得背后悉悉索索一阵后,喻连君轻哼一声,声线骤冷:“是圣火纹。”
将军问道:“当真?”
“是。”喻连君深吸一口气,语调惨然,悲凉更甚,“巴掌大,像火焰一样的纹身,师父曾经画给我看过,她告诉我,我们的仇人身上……都有这个东西!”
说到后来,已近哽喉。
将军闻言悄然叹息,挽起我手:“阿萧,我们先出去吧。”
我不再多问,由着她牵走。
只是随手掩门之际,从榻边传来一道梦呓般的声音,饱含伤心,凄惶与无助,无可压抑。
“你这样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成我的仇人了呢??!!!”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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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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