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加终于被准许与红玉见面。当然,是在肃杀的军阵前。
旌旗飘扬,一面巨大的煌字旗压在骑兵头顶,寒甲如光,战马低低啼鸣在萧萧西风当中。众目睽睽之下,赫尔加跟在练红明身后,从容穿过军阵,来到本次征西军的主将们面前。
本次大战,由主帅练红明驻守西军后方,由练红霸、练红玉、乐禁、李青秀四位大将统御四军向前线进攻。而称帝的练红炎则坐镇在巴尔巴德本部,作为总指挥统领所有战线。
临别之际,兄妹三人之间似有太多话语相诉,但又依依无言。
此战过后国家能否恢复安定,伤亡的人数会不会难以预计,最终取得胜利的会不会是他们,这些都尚未可知。胸有成竹是一回事,但真正踏上这一步以后,难免还是令人感到些微的叹息拘诸。
于是,见这帮人都不说话,赫尔加干脆做起了破坏送别气氛的那个人。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就和红玉说几句啦?”她不等其他人开口,便一手拉住了红玉的马缰,一手把红玉从马上“请”了下来。
“诶?小花楹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嗯,对呀,抬头看你太累了。放心,我和她只是聊几句而已,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前话是对红玉说的,后话是对红玉的哥哥们说的。
“你想和我说什么……”红玉望着赫尔加,觉得眼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可定睛一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还在等着小花楹开口,却不想反倒被对方一个突然袭击,她就这么被一只手抚上了头。
这就算了,为什么对方的语气陡然由方才的张扬转变得十足的正经,也像长辈似的:“我在我们俩附近设下了隔音结界,红玉,你不要紧张,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怎么能不紧张呢……
练红玉差点就憋不住泪了。
这些天她一直压抑自己,独自待在营帐里,不敢在人前表露出胆怯害怕的情绪。她不断告诫自己必须狠下心来,她必须上阵杀敌,为了肩上众多将士的性命,为了煌国的子民们能永世和平生活下去,成败就取决于这一战了,她必须狠下心……
她已经和阿里巴巴约好了,要用这份力量守护大家,要为煌而战,追上哥哥们的步伐……
可是,为什么她得到魔神之器以后所要面对的第一个对手,会是她的同胞呢?
“小花楹你也是,不要为裘达尔难过了……这些天你为煌做的事已经够多的了。”练红玉忍着泪强颜欢笑道,“原来裘达尔一直都怀着这样的想法,如果你不说,我们大家可能都不会知道,他原来对煌抱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心情。”
练红玉以为自己的安慰至少能起一点效果,可小花楹语气淡淡的,似乎并不难过:“红玉,比起他,我还是更担心现在的你。阿里巴巴和裘达尔都是同你关系亲近之人,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真不希望你在这时候上战场。”
可阿里巴巴和裘达尔不也是小花楹的朋友吗?为什么说得好像她才是更让人操心的那个?
练红玉一时无法理解,但下一秒,她听到了小花楹话中浓浓的伤怀:“对不起,红玉,但你现在必须去直面战场。”
赫尔加实在不敢再看对方那双澄澈的眼睛,它们太过美丽,尽是为他人着想的美丽。她也真不想亲手去破坏这份美丽。
正好练红明横插了过来,大概是不想看她们聊太久。她也正好有理由解开了隔音结界。
这时她应该遵照约定,通过练红明的七星传送方阵被“押运”回巴尔巴德王宫之内,坐进她拜托阿拉丁准备的绝缘结界里面了。
绝缘结界,是让魔导士连防壁魔法都使用不出来的结界。大战在即,煌国的人不可能就这么放心地把她晾在一边,因此自然会有遏制她行动的举措。
“等等,小花楹,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红玉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勇敢叫住了她,赫尔加回过头,什么也没说,但什么话都表露在了那张临别展露的笑容之中。
红玉,拔掉辛巴德种在你脑内的棘刺以后,你尽可以驰骋在万军之中,打赢你的内心之战。
你尽可以左右战局,做出选择,纵使这场战争的结局已先于开头定下。
你必须经此一战,浴血重生,破除心念,然后……
——成王。
练红玉忘不了这一天,低沉的战鼓一声声击向天穹,大批战士动了起来,她跟在哥哥的马后,将士们跟在她的身后。零碎的马蹄缭乱成滚滚沙海,淹没了平原上的绿草,淹没了铁胄冷光,印有煌字的巨旗半身浮沉在其中,迢迢关山,遥遥前路,这一切都已然让人看不清了。
她与军队朝洛昌的方向疾行而去,她没有回头,也知此刻不能踟蹰不前,也不知后方会不会有人目送着她。小花楹那满怀歉疚的笑容,或许也是她一生都不得而解的谜了。Www.bimilou.org
……
……
……
“赫尔加阁下,感谢你为煌付出的努力。”
临别前,练红明作了一揖。在度过多日势如水火的相处以后,这个人终于在最后的一刻露出了贤王的风范。
“等此战结束以后,我们的庆功宴,将会以上宾之礼的规格来邀请你。”
—
巴尔巴德总督府。
在两名眷族的押解下,赫尔加乖乖坐进了那张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拘束椅中。当她坐下之后,一方刚好容纳一人的绝缘结界也在阿拉丁的协助下开启了,她就这么被笼罩进了如暗影似的结界里。
见她彻底被压制住,两名眷族略一放下了心,可仍不敢忘记临走前红明大人的叮嘱,此次大战他们虽不能直面战场,但盯守后方要敌的任务他们同样不敢懈怠。因此,即使室内有阿拉丁、红炎大人在场,但他们俩犹豫半刻,还是坚定守在了魔女的两侧,以防她还有什么后手……虽然拘束的手铐是用精钢打造的,可万一呢?这个女人实力之可怖令人不得不谨慎。
“行了,你们回去吧。”红炎大人所说的回,自然是回到战场。
两名眷族感到诧然:“陛下,我们的任务是……”
“比起看守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红明那里更需要你们的帮助。”练红炎打断了他们,语气不容置疑:“去吧,这里并不缺乏战力。”
待两名眷族离开,练红炎的视线落到了阿拉丁那。自从阿里巴巴去了以后,这个Magi一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他失神望着结界中的人,可结界中的人并没有看向他,而是闭眼假寐,不知作何感想。
练红炎淡淡移开了视线,转而望向宫台之外的风景。群山之喙连绵排阵,列成巴尔巴德的国境线,透过穿风的廊台,远眺东方辽阔的天空,今日本是碧空万里的好天气,却无人能知万里之外正发生着什么样的事。
这一战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今后不会再有埃尔萨梅这样令他隐忍已久的祸国组织,也不会再出现同室操戈的局面了。他自兄长那继承的遗志,终于将等来喘息的一刻。
练红炎一直都希望他们这一代人会成为煌之意志的复兴者,也会成为此意志的终结者。
新仇旧恨,循环往复,世间众生都在为自己的正义而战,他们所厌恶的战争就是由此诞生的。而试图斩断这条锁链之人,以前有,现在有,可他希望以后不用再有。前赴者已足够,不用再来后继者。
“阿里巴巴之死,足以令你万念俱灰吗?阿拉丁。”
他的询问没有得到回答。
“根据传回来的战况,红霸红玉已经抵达白龙的大本营。此次一战白龙果然亲自来到了华安平原,所以我们的最终决胜点就在那。而这场战争也是有意将东西军伤亡控制在最小的速战速决。”
依旧无人应答。
“甚至连阻止战争的想法也没了么……”他轻声一叹,“虽然我认为阿里巴巴的做法很幼稚,但他确实以自己的方式为守护巴尔巴德付诸了行动,挺身奋战过了。阿拉丁,你又想怎么做?”
“我……”坐在凳上的人儿终于发出了第一声急音,可思考却在开口之后迟迟未决。
“你是不是一心只想着,去完成前人们托付给自己的使命呢?”练红炎发出了他第三个询问,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依旧不会等来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需任何人去解答。
他转过身,望向东方的天空,继续往下说道:“即便那些苦苦追赶的人已经消逝,这个世界仍将存续下去。”
“如果你不能靠自身的意志振作起来,就注定将被已经逝去的前人们追寻的理想所困,从而驻足不前。”
“你好好想想吧。”
“……”
之后,练红炎又与阿拉丁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开解的话语他已经说够,剩下的时间里,还是由这个陷入迷惘的Magi慢慢去领悟吧。
有些道理,即使人心底明白,可知道与做到,又是两码事。
——于是,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红炎帝就这么放心地把一头装睡的魔女扔在那里和阿拉丁独处。
装睡的魔女本人·赫尔加很惊诧他居然没有派任何守卫来看着她。
“不管是马格诺修泰德的战争还是华安之战,这些国家的战争才不是和我毫无关系,但现在,我已经搞不明白了啊。”练红炎的话语,终于等来了阿拉丁迟来的反驳。
他抬起脸,面上黯然不已。
“姐姐……我们的介入,真的能让战争消失吗?”
赫尔加垂下眼,迅速而无情地给出了答案:“不会。”
这些天,她一直在全心支持一场必败的战争,还得强作自满,告诉煌国那帮士兵他们一定能够胜利。所有西军的人都认为胜利离他们并不远。如果她还是花楹,她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
“……那我们这么做,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阿拉丁,行动本身就没有意义,为它赋予意义的是人。”她说,“但正是人赋予了意义,所以它是有意义的。”
阿拉丁失去了他最亲密的伙伴,这本就足够让人一蹶不振了。他所遇见的事,总是不得不让他一再面对战争,让他去思考生命和生存的意义。
如果说Magi生来就该扛有重任,可阿拉丁……现在至少还是个孩子。
她很想抱抱那个孱弱又瘦小的身影,但他们现在隔得太远了,而且如今各自都没有靠近对方的念头和心力。
虽然只要她一呼唤,阿拉丁肯定是会过来的,他就是这样的孩子,总是为他悲悯众生的善良付出体内的一部分。
现在,在这里倾吐真心的,并非只有阿拉丁一个。至少她现在不必带着伪装了。
“你还在难过吗?”
“嗯,我还是很想救下阿里巴巴。”阿拉丁没有隐瞒心事,“我还记得姐姐你曾在巴尔巴德这里,和裘达尔哥哥发生了很多事,可现在裘达尔哥哥也回不来了……对不起,姐姐,这都是因为我……“
“阿拉丁,你还是这么温柔。”赫尔加说,“但说实话,无论是哪一方,我内心的触动或许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深。”
阿拉丁摇了摇头:“不要说得好像悲伤的只有我一个。”
“阿拉丁,你为拯救阿里巴巴付出的行动,也都是有意义的。”
听出她话语中暗含温柔的劝解,阿拉丁低头从雕纹软凳上跳下,又搬着凳子从廊窗处挪到了中心结界边上,再抬脸时,面上已然变了一副脸色:“白龙那里也出现了奇怪的姐姐支援,我感觉到这场战争并没有这么简单。我和阿里巴巴没能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我想知道姐姐你又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坐在这的。”
“你所指的援军应该是鬼倭国吧。”赫尔加抛出了一个阿拉丁不曾听说的消息,“鬼倭国其实也是七海联盟的同盟国之一。”
阿拉丁感到万分惊讶,这政治上的错乱关系已经令他光是理解都觉得心惊了:“那姐姐你怎么会来到红炎叔叔这里?”
“伊姆查克、萨桑、艾尔缇缪拉、哈利奥巴布德、帕鲁提比亚,这五大国与辛德利亚的结盟故事你可从《辛巴德冒险谭》上略知一二。大约在十年前,在上代巴尔巴德君主拉希德王的见证下,由贸易往来转变为军事同盟的七海联盟就这么正式诞生了。鬼倭是六国结盟以后加入的第七个国家。而鬼倭国的加入,也差不多是在联盟成立、辛德利亚重建、一切都踏入正轨之后……说得多了,不过鬼倭国的加入确实比较晚。当时申请加入鬼倭国的是年迈的上代君主,这件事并没有被辛巴德写在冒险谭中。而这一代的君主并不喜欢统领联盟的辛巴德,又因鬼倭岛离得远,因此他常常缺席七海联盟的会议。这也是为何鬼倭加入七海联盟一事外界几乎无人知道的原因。”
“那鬼倭这一次的行动,是不是那个王自己的意思……”
“不,这正是七海联盟的授意。”赫尔加面色不改,“说实话,煌帝国的情报网不应该不知鬼倭国加入了七海联盟。练红明猜到了白龙的援军是鬼倭,却没有猜到鬼倭背后的势力,这是他对战局最大的误判。看来埃尔萨梅从未真正渗入过七海联盟。”
由此也可看出来,辛巴德一直是一个可怕的男人——嗯,大概在别人眼中就是这样的。
一想到内战演变成了多方势力牵扯的多国战争,阿拉丁震撼之余,又觉得人心难测,昔日他曾视作同伴的大家,为何一个个走上了与他所想相悖的道路?大家难道不是他想的那样的人吗?校长先生,白龙,辛巴德叔叔,甚至还有——面前的姐姐,她知道事情的全委,却还选择加入了这一场战争,这究竟有没有涉及到他难以揣摩的政治?
他以为所谓的战争能凭他作为Magi的力量阻止,所以他投身于马格诺修泰德的战争,甚至试图在煌国内战发生前阻止它发生,却不想,霎然变化的人心才是真正的最难以阻止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阿拉丁涩然开口。这一次的询问中,其实他已经不自觉带上了恳求的意味,他并不希望姐姐是那样的人。
然而姐姐又再一次回避了他的问题,她低着头,鬓发垂落在肩头,尽管双手受缚,周身却如刚踏入结界那般的坦然,且依然不肯直视他。
“回答我啊!!!”阿拉丁冲进了绝缘结界里,一把抓着赫尔加的衣摆,执拗仰头盯着掩饰神情的她,眼中已蓄满泪水。
崩溃仅有一线之隔,阿里巴巴的死亡、这些天的压抑以及对前路的迷茫,早就已经令他身心俱疲。这个曾和他一起说出“喜欢这个世界”的同伴,他以为他们身上至少还有共通的地方。
“阿拉丁,我说过吧,我不否认你为拯救阿里巴巴所付出的努力。”她并没有被同伴的泪水撼动心神,她束在座上,如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可很多有意义的事,都是没有结果的。”
没有结果才一贯是行动本身的结局,徒劳无功的事做多了,你就会发现它们本身其实大过它们的意义。
“我介入战争,只是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阿里巴巴没有死,这是她看到的画面,阿拉丁不知道,所以他感到哀痛。他想要改变战争,练红炎想要改变战争,辛巴德想要改变战争,谁都想以争斗的方式改变战争,这些她知道,她也看到了,她不能说这样的行为是错的。
即使她知道结局,可她不能以此来去否定这些在命运之网中向上攀爬的……活生生的人。
“诚如你所说,我们的介入不一定能让战争消失。可我眼中的战争,其实也没有任何意义,为它赋予意义的,同样是我们人类。”
“很多我们难以掌控、不愿其出现的事物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们是合理的。”
如果是合理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悲伤的语气说出来呢。
“阿拉丁,你和尤纳恩、莎赫扎德、裘达尔、和我都拥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力量,现在的我们自以为在呼唤和平,可我们又怎么能清楚,自己的存在是否无形促进了战争发生呢?”
听闻此话,阿拉丁愣住了。
“能不能救下什么能不能改变什么的,不要去烦恼这些了,这种事只有最愚蠢的傻瓜才会想去解决……我们的介入即使不能让战争消失,那也没有关系。”说到这,阿拉丁清晰看见了她的眼中翻涌着极浓郁的晦涩,“因为世上持着这样那样庸人自扰想法的人,可不止我们两个人类。”
……
……
……
华安平原之战,以练红炎为首的西军投降而告终。此战的结果与世人所猜测的大相径庭。
在此战之前,练白龙以煌国正统皇帝之名义,与辛巴德缔结秘密协议,并加入了七海联盟。因此,本是东西两军的内战演变为了“七海联盟协助盟国清剿叛军”的性质。而一大联盟的介入,使得战况彻底向一边倒。
前线上,鬼倭国主倭健彦渡过黄海直突战场,萨桑国主达利奥斯·雷欧赛斯携骑士军团越过北天山长驱直入,在东军式微之际,两大国主一同前来为落于下风的白龙帝助阵。
倭健彦以魔神凯姆的贯穿之剑,远隔万军精准锁定敌方主将练红明,造成了穿胸一击;纵有练红玉、练红霸两名前线大将的奋力抵抗,然依旧不敌。两位老谋深算的国主对上两个初登沙场的皇子皇女,结果不言而喻。
在练红霸、练红玉拼尽最后气力合击挥出极大魔法之际,埋伏在战场已久的魔偶,启动了早早设下的防护魔法阵,将释放出来的魔力尽数吸收。
——西军前线全面溃败。
巴尔巴德本阵,由辛巴德王为主、八人将为辅的辛德利亚舰队,以及哈利奥巴布德王和艾尔缇缪拉女王统领的怪鸟军团,浩浩荡荡攻入巴尔巴德总部,与驻守后方的统帅练红炎谈判。
四面楚歌,不外如此。
而结果,也早已注定。
……
赫尔加的绝缘结界,是被辛巴德亲自解开的。
偌大的总督府,逐渐被七海联盟的人所占据。
在辛巴德未登上此处宫殿之前,赫尔加就已听到了诸多兵戈落于地面的声响。不战却先败,对于以悍勇素称的红炎军来说,想必是万分不甘。
黄昏时分,四面的风通过窗廊涌向宫台中央,她虽然穿得单薄,却不觉得冷。直到辛巴德悄然无声踏上这里,她才抬起了假寐已久的眼眸。
都已用了这么大的声势打入了这,何必在这时做出怕惊扰什么的作态呢。
作为重逢的幕布,红日西坠,霞光渐褪,在辛巴德眼中,座上的人微微敛眉,似从睡意中回神,是一派静谧如画的场景。
他边走近对方,边破坏了设在周边的结界动力点,昏黑的结界随之消散。
分明是受囚的人,但她这副模样倒比多年前的他淡然得多了。就在眼前人沉静的注视下,辛巴德轻而易举就解开了扶手上的镣铐。
他含着笑,开口的第一句并非问候,却也是问候:“孕育在你体内的愁郁,可有得到消解?”
赫尔加未语。
“从你还是花楹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了,你的身上积压着一种难以追溯的东西。”他牵起她的手,她的手腕光洁,并没有留下被禁锢过的痕迹,这说明他没有来迟。
他低声说:“可你不愿说,我也只能由着你去做这些危险的事了。但不要把我的担忧置之不顾,赫尔加。”
对方还是没有应答。
渐渐昏暗的寂静之下,辛巴德的耳中却是嗡嗡不已。每次见到赫尔加,体内那个声音总是会说一些蛊惑人心之辞。这些天读取了他的记忆之后,那个家伙便在不断怂恿他做一些他断不可能会去做的事情。
然而,从大卫那得知了自己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真相以后……他能接受赫尔加的隐瞒,却不能接受她宁可压抑内心,忍受某些她从诺伦那得知的痛楚,也要选择缄默。
“我对于你,是书中的人物吗?”他不禁开口问道。
他的这句诘问来得太过令人意外,但对于赫尔加而言,这又该是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从神明那获知了未来,辛巴德亦能从大卫那获知神的过去,从而推测未来。
不过,他所说的这一句话还是令她觉得不快。这个自以为勘破命运的命运之子,又妄自揣测出了什么不曾存在过的虚假事实呢?
在她内心起伏之际,辛巴德的叹息又缓缓传入她的耳中:“我对于你是书中的人物,可你对于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么多年来,辛巴德的心情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十年之长,十年如何不长?七海霸主辛巴德曾为自己著传扬名,也曾用这时光利刃凿开一本怀旧的秘闻录。
赫尔加,赫尔加——
他过去曾高喊过无数次的名字,他在深夜里摩挲过无数次的名字,她是活人,她是活在他心中的人,她又是被他呕心沥血书写的人。
赫尔加……
成王数十载,每当他轻唤这一声,这个名字的主人便会离他远一分,离现世远十分,而后在他的记忆深处越发清晰。他枕着幻想入眠,总能梦见今时今分的梦是诀别之梦。
我对于你,是书中的人物吗?
“——从来都不是。”
辛巴德所牵拉的那只手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并抬头逼视着他,眼中夹杂着怒意。
……什么书中的人物,她还没原谅辛巴德擅自替她写了那么一本荒谬的书!
那本秘闻录,虽和魔杖魔法书等物一并赠予了她,可她在作为“花楹”离开辛德利亚之前,还是把那本书偷偷放回了辛巴德的床边。
他是个蠢人,一旦有了想要与谁长久的想法,便会毫无安全感;他又是个强欲的傻瓜,时时刻刻觉得自己远远做得不够。在强烈的责任心作祟下,她所认识的辛巴德很喜欢做出种种符合个人特色的自我安慰之举。此刻就是最能凸显他傻瓜的时候。
她很早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那个故事已经很旧了,他们都不是书中的人物……她已经骂累这个人了。
盯着辛巴德,她一字一顿道:“看着我。我现在就在这。我不是幻影。”
是的,她不是幻影,他牵住的那只手霸道得扣入他的掌心,滚烫的温度并非来源于梦中的狱火,而是来源于眼前人相合的指尖。
辛巴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不适时的声音打断了:“辛巴德大人,赫尔加小姐有被解救下来吗?”他转过头,是练白瑛,她面上展露的慌张神情似乎也意识到了她来得不是时机:“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见赫尔加皱眉盯向来人,辛巴德解释道:“白瑛殿下是此次帮助我们打开了通往洛昌之地的「盟友」之一,若非有值守北天山的她甘愿开放门户供我们出入,萨桑的骑士军团恐怕无法那么快速地驰援洛昌。”
“哦。”赫尔加的反应极是冷淡。望着被撇下来的空落落的手,辛巴德摸了摸鼻子,然后转头看向了揪着袖子,惶惶不安的第一皇女。
他微微一笑:“白瑛殿下,这次多亏了你,我们的计划才会如此顺利。”
练白瑛更慌张了,她忸怩地鞠身道:“您为了舍弟登基称帝而付出的努力,白瑛今生无以回报!”
辛巴德忙上前扶住了她:“你太客气了,白瑛殿下。”
眼看着这俩影帝你来我往大有一装到底的态势,赫尔加扭头望向了东方远去的一部分怪鸟群。
鲁夫告诉她,练红炎及其眷族被哈利奥巴布德和艾尔缇缪拉的两位国主亲自押解回了洛昌,准备等待新帝的审判。她还在怪鸟上看见了阿拉丁的身影。想来辛巴德是和这几位都提前安排好了才上来找她。
“天下大统本就是我的梦想,今后也请让我留在您的身边,为您效力吧……”练白瑛脸上带着一抹可疑的红。
“嗯,当然没问题。”辛巴德笑意不改。
“……”
赫尔加面带微笑,大步越过台词还没读完的两人,径自走下了楼。
“诶,赫尔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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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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