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是替换章。

  这一章是替换章。

  这一章是替换章。

  这一章是替换章。魏唐王朝的丞相楼云堔,字渊临,生在南方婉约水乡之地,表面柔和,内里却比最顽固的石头还要坚硬冷漠。

  少时,他的夫子常骂他榆木疙瘩,朽木不可雕相较大多数同龄人,年幼时节的他看起来木讷笨拙,不善言谈,一个人坐在角落盯住一只蚂蚁都能呆一整天。

  令楼云堔的开窍的,据民间传说,是一位不出世的高人,不知其姓甚名谁,但十分有本事,只教了一月,便足以化腐朽为神奇,使这个傻徒弟文能夺状元,武能镇四方。

  楼云堔从十六岁殿试夺魁,一举扬名天下起,及至如今人过三十,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可谓跌宕起伏,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夺魁后遭突然爆发的科场舞弊案波及,被当时的天子革除功名,永不录用,仍旧洒脱淡然,游戏人间一边编写了一本用于天下文人应对科考的宝典,被许多人奉为无价之宝,一边仗剑走江湖,千里截杀当时臭名昭彰的大盗乌影

  世人皆知他娶了有第一美女盛名苏家的大小姐苏婉婉。又气运无限,与新帝结识,雪了当年的冤屈,从九品的芝麻官儿,一步一步升至如今大权在手的丞相。

  而被大家都羡慕的这位人生赢家,实际上并不如所有人想象的那般风光。

  自灵慧寺替杨氏大办的水陆法会结束,那些夜来不安宁的小鬼再无踪影。纵使有人对妖鬼作祟心存疑虑,但在事实面前尤其是刑部毫无作为,由不得人不相信,这的确是一桩灵异事件。

  楼云堔连夜调集杨氏一族婴孩夜里神秘被杀一案的所有卷宗,亲自过目,再查阅杨氏祖籍所在地县志,异闻录,野史等文字资料。确有记录,一百多年前,有佞臣与此开通运河,趁机受贿,与歹人狼狈为奸,偷食婴孩。查杨氏的族谱,往前追溯,那助纣为虐的偷婴杀婴贼,确系杨氏的一脉。

  这桩案件,能够成为悬案,除了它面上笼罩的一层妖鬼之色外,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可疑痕迹。一切都太过完美,小孩被人眼也不眨的守着,也能莫名其妙的丢失,然后第二日出现在锅里成了一盘炖肉。

  楼云堔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一日他领着仆人,如寻常一般去茶楼听说书和茶客的闲聊。

  说书的是个扮相滑稽的老头,正在讲江湖第一雅贼黎无影。

  “那黎无影啊,据说能变千面,谁也不知道他长啥样但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承认他长得百年难得一遇我们先不说这百年难得一遇,究竟是丑是美可见是非常特别,让人只需一眼,便无比深刻先说他的风流史,他啊,不禁偷东西,还偷人心,这有名的没名的,被他偷去芳心的姑娘们,那可是数三天三夜都数不完现在,我就要给大家讲讲他和云国公主的风流故事”

  说书人的口才不错,才说一会儿,便惹来满堂喝彩。楼云堔听到第一雅贼夜来三顾公主香闺,最终抱得美人归灌了一大碗茶水,茶碗重重的磕在桌面,吓得跟在他身边听说书听得津津有味的仆人都脖子瑟缩了一下。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招呼也不打地坐到了楼云堔对面。他有一张斯文干净的脸,眸光柔软,嘴唇殷红,细腰长腿,一手拎起茶壶时,那白皙的肤色,犹如初雪一般勾人眼球。

  书生给自己倒了茶,又不言不语的给楼云堔倒了茶,他歪头扫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众茶客,再轻轻瞥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当朝丞相。

  书生戏谑笑道“楼渊临,你这样子,会让我误解你在吃醋哦。”

  楼云堔冷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隔老远都闻到了你身上那股骚味儿。”

  书生颇为伤心的道“我以为认识这么多年,我们算是老朋友了,没想到你跟当年千里截杀我的时候,一样冷酷无情。”

  楼云堔斜睨对方。后者与他直视,嘴上还十分轻浮的道“别这样看我,早不就告诉你,别用你那双漂亮的眼睛看我要不然我会忍不住将它挖出来偷走”

  第一雅贼黎无影,在江湖传说中,是个优雅与品位二者完美合一的人,其实,在楼丞相眼里,这家伙就是一个脑袋有问题,爱好生冷不忌的无赖与怪胎的综合体。

  如果不是茶楼人多,楼云堔的袖中剑一定已出鞘。

  作为官家,与作为贼的黎无影,两人的关系如同猫和老鼠,永远都只能是你追我赶,直到一方搞死另一方。

  与雅贼打了这么些年交道,楼云堔知道眼前人除了能转能演,还是个嘴贱的话唠。

  适时的出声打断苍蝇的聒噪,也是对自身身心健康的一种负责任表现。于是他道“你来京城又偷了什么东西”

  很少有人知道,雅贼黎无影有个极不好的坏习惯一旦偷了什么好东西,总会忍不住跑到楼云堔面前炫耀。

  黎无影趴在桌上,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眨了眨眼,故作可爱的道“丞相大人那么聪明睿智,来猜猜呀”

  一个大男人做出那般不合性别的表情,幸好楼云堔养气功夫不错,手上的茶水没有泼到对方脸上来个梨花带雨。

  他道“不论你偷了什么,也只是暂时放你那儿罢了。”

  话说得真嚣张黎无影撇撇嘴,将茶钱放在桌子一脚,站起身理了理长衫,才弯腰作势一手挡嘴,轻声道“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雅贼离开茶楼,楼云堔随后跟出,对方早没了踪迹。

  京城高门富贵人家,藏有多少宝贝,虽说不至于全部知晓得清清楚楚,有个大概,楼云堔心里还是有数的。

  黎无影偷东西,也十分狂妄,次次都会留下手迹,表明他到此一游,顺手牵羊走了什么好宝贝。

  一个贼被冠上了雅字,其必有与一般的贼相比,别人难以模仿之处。

  黎无影练得一手好字,别人想要学得他的十分精髓,难于登天,这也是许多年,不少人想要冒充他去偷东西,结果全部栽赃失败的关键原因。

  富贵人家的心理也十分奇怪,从最初的憎恶有贼偷了他们的宝贝,到宝贝被偷证明他家有好宝贝,可以宣扬一番,过程的变化,既让人无语,又让人可笑。偷东西能让失主如此犯傻的,天下仅他黎无影一家。

  所以楼云堔不着急,不论对方偷了什么东西,很快失主就会站出来炫耀

  但这次他失策了,接连过了十日,毫无动静。

  这时候,楼云堔意识到,要么黎无影根本没有偷东西,要么被偷的人,身份高到被雅贼偷再不是光荣,而是耻辱

  魏唐王朝的天子李世遗冷冷的盯着跪在下面的令狐琅,一把将手中的册子砸到对方的身上。

  “朕的私库被盗十日雅贼查无所踪这就是你给朕的结果”

  户部掌管的钱财,是供于朝廷和百姓,皇家内库专用于皇族,天子的私库仅属于龙椅上的那位才能使用,普天之下,清楚天子小金库里究竟有多少金银财宝的人,屈指可数,而还知道藏宝地点在何处的,不超过三人。

  重兵把守,连只苍蝇也不放进。

  可十日之前,小金库里的钱财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只留下一张纸条,上书黎无影到此一游。

  不可模仿、令人一见便印象深刻的字,惹得李世遗无比暴怒

  他大发雷霆,把当日守卫的人全部投入大牢。守卫只知他们看守的东西十分重要,根本不知是天子的私库,一一严刑惩罚后,所有人苦不堪言。

  天子私库被一介江湖贼子所盗,简直挑衅皇家的威严。事关天子尊严,这事儿不适宜交予刑部调查,就由影卫首领令狐琅全权接手。

  令狐琅几乎不眠不休的调动手上的情报网络和各方力量,搜查雅贼黎无影,可就如对方的名字那般,无影无踪。

  这种调查结果交给主子,定然会惹来责骂。可令狐琅没有办法,因为他查到许多矛盾之处。

  雅贼黎无影犯案数百起,无一次败绩。见过他面目的人,描绘出来的雅贼样貌却又各不相同。对方大多在夜晚出没,白天很少有踪迹。有被了宝贝的受害者说黎无影并非人类,因为他看见对方可以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其中最令人疑惑的,乃黎无影的真实身份。

  他犯案后,非常喜欢去挑衅当朝丞相楼云堔。次次丞相都能找回被盗的宝贝,可次次都不能抓捕或者杀掉雅贼。

  令狐琅顺着这一线索细细的查探,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丞相昔日相识的人中,谁跟黎无影颇为类似。

  大盗乌影,乃楼云堔笑傲江湖之时,扬名立万的一个跳板。当年万里截杀,追至荒漠,楼云堔亲手取了乌影的首级,天下人皆知。

  楼云堔对他杀死乌影一事,从不否认,更没半点怀疑自己杀错了人。

  令狐琅找到一个当年跟大盗乌影相熟的江湖人,对方告诉他,乌影极擅书法,与楼云堔结识后,最喜将盗取的东西拿到对方跟前炫耀挑衅。

  丞相楼云堔素来是忠心耿耿的形象,且和天子乃莫逆之交,如果说他背叛天子,伙同外人盗了天子的私库,简直荒谬。

  不过,也多亏从很多年起,对朝中大臣,他都依天子之令,进行不同程度的监视。这些年来,丞相楼云堔的监视记录中,只要涉及雅贼黎无影的,都会模糊不清,而每年清明,丞相会去拜祭一人,那人正是乌影。

  乌影,黎无影,一个死,一个生。令狐琅比照两人的作案手法,后者比前者高超了不知多少,可偏偏两人的共同点都是偷完东西爱在丞相面前炫耀。

  令狐琅揣测,倘若不把对天子的忠诚考虑在内,丞相有没有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有意隐瞒了这两人间的关系,又或许本来就是一人

  民间还有一个传言,说那雅贼非人,是只狐狸精,擅变化,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偷东西从没有人发现。此种怪力乱神的言语,令狐琅从未当真。

  默默承受了主子的怒气,等对方稍稍平静后,令狐琅才表情惶恐,姿态谨慎的道“主子,卑职失职,甘愿受罚”

  李世遗发了一通火,冷静后,他道“既然雅贼总喜欢去丞相面前炫耀,你此番便去找丞相,让他配合你将那贼子抓捕归案。”

  令狐琅道“若是让丞相配合,那他便会知道黎无影盗了主子的东西,这”会不会有损天子的颜面

  李世遗沉吟半晌道“渊临对朕的忠心,不容置疑。”

  令狐琅退下后,李世遗坐在龙椅上,揉着太阳穴叹气。

  当夜天子的特使悄悄的去了丞相府,并未告知丢失的是何物,只说十分重要。楼云堔送走特使后,在自家后花园的亭子里吹了半宿的凉风。

  他早知道一旦黎无影出现绝对没好事,果然,对方的胆子越来越肥,竟然偷到了天子头上。

  第二日楼云堔若无其事的去拜访好友。饮宴完毕,归来已是暮色降临。他喝了点儿小酒,骑在马上微醺,身后跟了一队护卫,风平浪静的走了一路,过一条长街时,不知何处起了雾,迷离一片。

  楼云堔不慌不忙的任马儿乱走。等到一个巷口,他抬头便见一个一身黑衣的修长身影静静的立在翘起的屋檐角上。

  “几日不见,渊临可曾有想我”那人嗓音里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十分轻浮,楼云堔早见惯不怪。

  他半眯眼瞅着黎无影,直接问道“你偷了怀玉的什么宝贝”

  “怀玉”黎无影挑眉,冷笑道,“他都已经成了天子,你竟然还敢叫他怀玉。”

  楼云堔闲闲道“我叫他怀玉,与他是不是天子并没多大关系。”

  黎无影道“可惜了,你这么一个忠心的臣子,效忠的人其实是个卑鄙的小人。”

  楼云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无影道“字面上的意思啊,丞相大人学富五车,难不成听不懂我说的话”

  楼云堔不想跟黎无影讨论天子李世遗,他道“你这次偷东西又是为了什么”

  每次雅贼偷别人的宝贝都会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黎无影闻言,忽然神秘的笑了,他古怪道“楼渊临,你一口一个怀玉,叫得那么亲热,难道忘了再过几日便是那人的寿辰”

  楼云堔眉头一凝。

  黎无影继续道“我要送他一份寿礼,总不能太寒掺了是不挑来挑去,也就天子私库比较中意。”

  “天子私库”楼云堔吃了一惊,“你一个人盗取的”

  “对啊,”黎无影歪着头,语调轻飘飘的道,“诶,楼渊临,我记得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人,你怎么总是不信当年亲手割掉我的头,拿去扬名立万,难道你忘了一个天子的私库而已,就是座泰山,我也能顷刻间给他搬空了”

  楼云堔问“你到底把天子私库送给谁”

  黎无影恶劣的笑道“还有谁啊荣頫啊他死了二十多年,你总把他的寿礼给另外一个人,他一直没来找你,可心里其实很介意的呢”

  荣頫这个名字,再一次扎入耳中,激起心湖万丈波澜。在黎无影说完那句诡异的话,楼云堔沉默许久,忽然长叹一口气,道“阿影,你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否则后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黎无影闻言冷笑道“好一个忠君爱国的楼丞相,真该让全天下的百姓看看,你为了大义,是如何的背叛朋友与爱人。”

  爱人二字让楼云堔浑身一颤。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拳,指甲陷入肉中,可面上仍旧淡然。

  “阿影,那些陈年旧事,本与你无关,你何必非要搅入其中你要报仇,冲着我来,不要去招惹无关的人。”

  “你是在关心我”黎无影蹲在屋檐上,盯人的目光满是嘲讽,“还是你又想用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欺骗我楼临渊,你怎么忘了,荣頫可以算得上我半个师父,他死得不明不白,有人却夺了他辛苦谋划的一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觉得我可以袖手旁观,如你这般,当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去逍遥天下”

  楼云堔打量房檐上的身形稍显青涩的少年。除了龙椅上的那人,还有谁能保持二十年容颜不衰或许只有鬼魅精怪。

  他沉声道“阿影,不要模仿他你是你,他是他,再相似我也分辨得出自欺欺人和胡言乱语,也要适可而止”

  黎无影一愣,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情绪的尖锐奇迹般的被抚平,他冷静又古怪的道“你说我自欺欺人楼临渊,自欺欺人应该是你吧你怎么跟那小人一样不信鬼神呢我究竟是不是乌影,你那么熟悉他,不更清楚吗你可以口是心非,但你感觉到的真假,你能骗过自己”

  楼云堔眼里飞快的闪过痛苦与迷惑。可他低下头,却轻笑道“我亲手杀了乌影,这是铁定的事实。”

  他从来都坚信黎无影和乌影只是一对双胞胎罢了。世上双生子无数,这一对的奇异之处,在于可以共享记忆,而真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有人分不清自我。

  二十年前,大盗乌影横行天下,难逢敌手,偏偏阴沟里翻船,被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定国公府大少爷荣頫设计逮住,关进了大牢。

  换别人,若被关入京城控鹤司的大牢,把牢底坐穿,直至老成一个痴呆,化成一堆白骨,算是最好的结局。轮到乌影,他可不愿意在暗无天日的牢中,与老鼠臭虫相伴终生。

  话说也合该他能逃掉。一群不怕死的余孽给他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控鹤司大牢关押了不少重要囚犯,随便放出去一个跺一脚都能搅得京城天翻地覆。其中,有个据说是叛逆余孽,被控鹤司的人千辛万苦抓住,不想那余孽的同伴胆大包天,聚集了一群高手,寻了个月黑风高夜搞劫囚

  乌影武艺不凡,偷盗和浑水摸鱼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他趁乱跑了,后来听说那日劫囚的人全军覆没,他倒成了控鹤司史上第一个越狱成功的犯人,这让道上的人一谈起他,都是一副万分钦佩的模样,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勉强算因祸得福。

  当然,作为一个嗜宝如命,一日不偷手痒,三日不偷蛋疼的大盗,乌影抵挡不住那种诱惑偷到别人费尽心机藏匿的宝贝时,过程中的刺激和到手后的兴奋喜悦。

  正巧,京城中流传着一件无价之宝的风声有盗墓者从深山老林的大墓中挖出一件玉衣,听说那玉衣穿在身上能够起死回生和返老还童。

  如此至宝,万分符合乌影的心意。他紧锣密鼓的打听消息,终于从蛛丝马迹中推知玉衣的主人正是与他有仇的定国公府大少爷荣頫。

  旧恨未解,自己垂涎的宝贝竟然是仇人的,这下乌影铁了心要盗了那件宝贝,报那被抓之耻。

  乌影那时不过二十,狂妄,不羁,头脑高于他人,武功上独有天赋,让他少不得患上争强好胜的毛病。年少轻狂的时候,犹如脱缰的马儿,没有人来给他绑上缰绳,横冲直撞只会不停的惹出麻烦。

  他对荣頫的敌意与轻视,蒙蔽住了他的眼睛,忘了这个能够抓住他的年轻大少爷并非绣花枕头。

  果然,精心策划的入定国公府盗宝演变成了自投罗网。那一夜同样月黑风高,他被人押入定国公府的扶摇院,荣頫没有装腔作势玩高雅的看书、下棋、喝茶、画画,而是挺没形象地坐地上烤山鸡。

  荣頫的姿态十分专注,火光映在他的脸庞上,勾勒出温和可亲的五官,如同每个由大家族精心饲养出的少爷,俊秀矜贵,眉宇间满是富贵不知愁滋味的天真。

  他抬头掀起眼皮看人那一瞬,眼波流转间,更觉他目光澄澈,不谙世事。

  乌影在江湖上混,惯会骗人,此时此刻他却有些失态的问“你你是荣頫”

  荣頫先让仆人去拿酒,然后才轻笑道“乌影,你觉得能两次抓住你的人,会长得有三头六臂”

  乌影道“你今年多少岁”

  荣頫又笑道“十五。”

  乌影胸口一闷。他竟然被一个小了两岁的家伙抓了两次。

  荣頫让人给乌影松绑。他丝毫不担心眼前的大盗对他不利,放松的姿态,就似他只是和好友一聚。

  乌影傲气十足,虽然好胜,但对输赢,他还没那么偏执。大大方方的学荣大少爷就地坐下,望着那架在火上兹兹冒油飘香的山鸡,他忽然感到有些饿。

  荣頫撕了一般的山鸡递给乌影,很善解人意的道“折腾了这大半宿,你也饿了吧,来,先填填肚子。”

  仆人捧来上好的将军醉,一种十分烈的酒,开封酒香四溢,勾人酒虫。

  拿大碗给乌影倒了一碗,递过去却不料被退开。乌影把酒坛子一把夺到手里,单手拎着,脖子一扬,酒坛高举,酒便流水一般的倾入他的嘴里,未被咽下的酒顺着他的嘴角,淌过脖子,没入胸口。

  一坛酒讫,乌影随手将酒坛扔到一边花丛里,他用袖子随意的擦了擦嘴角,半眯着眼与对面隔着火堆打量他的年轻公子对视。

  “大晚上的,又是肉,又是酒,”乌影啃了一口山鸡,滋味十分美,含糊道,“你到底有何用意”

  跟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多费唇舌。荣頫笑道“去控鹤司劫囚的人不少,但从没有人成功。凡是入了控鹤司大牢的人,没有谁不想逃出来,以前没有人成功,现在,你是第一个,我听说控鹤司的指挥使以此为奇耻大辱,悬赏天下捉拿你,我看呐,就算今日我没抓住你,过不了多久,你多半也会被其他人抓住。”

  乌影手里的山鸡迅速被他解决。他盯着余下半块山鸡,满不在乎的哼声道“我会成为他控鹤司指挥使这辈子永远的耻辱”

  说罢,他瞥了一眼笑吟吟的荣頫,又道“我是不是该庆幸控鹤司指挥使不是你”

  荣頫一脸谦虚的道“谬赞谬赞我其实就是多看了点书,多学了点东西,运气好一切都比较顺而已。”

  乌影“你这是说我最近比较倒霉”

  荣頫耸了耸肩,不发表意见。他又开了一坛将军醉,倒在大碗里,一口喝尽,乌影见此,笑道“你长得像个白面书生,弱不禁风的,喝酒倒像个爷们儿”

  “你是个大盗,说书人都说大盗都是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猿臂长腿”荣頫的目光在乌影雌雄莫辩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往下扫过那细细的腰,笑道,“道听途说果然误人,你像个山里跑出来的狐狸精”

  “噗”狐狸精三字,成功逼得乌影喷掉了刚喝入嘴的酒,他眉头一竖,怒道,“乱说什么我看是不是你这大宅里狐狸精太多,你天天尽瞎捉摸她们了吧”

  荣頫把余下的半块山鸡递过去安抚被自己气炸毛的大盗。乌影瞅着那喷香的山鸡,不知怎地想到狐狸喜欢吃鸡。

  乌影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晃掉,他接过山鸡,不吃,捏在手里,想了想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抓我的目的。”

  荣頫用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手“我现在把你送回控鹤司,你一定会生不如死,不过,我看你顺眼,想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乌影见荣頫卖关子顿住,忍不住追问道。

  荣頫道“留在我身边,受我监管,替我做事,只需要一年,时间一到,你便自由。”

  乌影一愣,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大少爷,竟然要跟一个臭名昭彰的盗贼搅在一块儿。他可是打听过,这位荣大少爷有多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荣頫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乌影,你想必也知道我荣家当年押错宝,想扶持上位的皇子登位失败,如今龙椅上的那位对我荣家可没多少好感。定国公府被打压了这么些年,在京中地位大不如从前,这世道人情冷暖,我荣家这些年可看多了,逢高踩低,落井下石虽说这些年那位吃斋念佛,心不似多年前那般冷酷,对当年不支持他的臣子施了点仁慈,可本性难移,这人越老就越精,疑心病也越重,我不喜欢坐以待毙,那位老了,十多年前的夺嫡,怕是要重演了,我需要筹码”

  乌影对朝廷上的弯弯道道,一向不关心。他喜欢快意恩仇的江湖,庙堂之上的乌烟瘴气,他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被人,还是这么一个黑心肝的毛头小子拖进去

  “我说荣大少爷,我只是个贼,朝廷上的,我不懂”乌影摊摊手,“除非你让我去偷玉玺,说不定这个我还能帮点儿忙。”

  荣頫眨眨眼“我又没说让你入朝当官,你精通机关,奇门遁甲,武艺在江湖中也是佼佼者,我只需要你加入一群人。”

  “什么人”这会儿乌影觉得荣頫看起来十分狡猾。

  荣頫道“一群盗墓的人。”

  “盗墓”乌影瞪大眼,“你要干嘛”

  “我在寻找一种药,据说可以让人长生不老。”荣頫慢慢道,“那位如今最缺的就是这个,你说我要是给献上这么一味药,那位是不是得对我荣家另眼相看”

  盗墓,意味着会有许许多多宝贝。乌影最爱宝贝,可盗墓凶险,若珍爱生命,就该远离它

  狂妄的年纪,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乌影看荣頫也挺顺眼,虽说被这人抓了两次,但不妨碍欣赏他。

  心已经动了。可仍旧还有些矜持。乌影昂着脖子,冷冷道“你也说了你荣家今不如昔,如何能抗住控鹤司,放我自由”

  荣頫胸有成竹的道“我有法子让控鹤司撤销对你的悬赏,只要你答应我,这一年内你不会受到任何追杀缉捕,我没有给你任务时,你可以做你任何喜欢做的事,前提是别把小命丢了,也别让我给你收拾你惹出的乱摊子。我给你足够的自由,只要你完成任务,不泄密,不背叛就好。”

  乌影更加心痒了,可他还要端着“听起来不错,可我为何要服从你现在”他环视四周,站起来活动手脚,低头凝视荣頫,“我要走,你不一定能拦住我”

  荣頫一笑,了然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俩打一场,你要胜了,我绝不阻拦你离开定国公府,若我赢了,你不仅要做我的下属,还要每天叫我师父”

  事后很久,乌影都不愿意叫荣頫师父。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家伙作师父,他无比羞耻,难以启齿。

  荣頫也不勉强他。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控鹤司果然撤销了对乌影的悬赏。他没急着给乌影任务,只带他去见了一个人,说是他忙不开时,替他监管乌影的人。

  那人叫楼云堔,见面那一日风和日丽,桃花满天飞,他一袭白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迷了多少娘子的眼。隔老远看见他,乌影便骂了一句晦气,只因他很久前见过对方,并且那会儿跟人打赌偷了人家的亵裤。

  那亵裤,他记得,至今还塞在他私人的小金库里垫桌子脚。

  荣頫三言两语便把两人绑在了一块儿。

  美其名曰磨合出默契。

  可乌影跟楼云堔大概天生气质不合,两人待在一块儿,不说话时气氛剑拔弩张,说话时唇枪舌战,动手时恨不得你死我活,一见面鸡飞狗跳不消停,默契这磨人的小东西,有很长段时间没在两人的心中发芽。

  楼云堔是能文能武的人,人家十六岁时殿试皇帝老儿亲点的状元。春风得意,一日览尽京城繁华,多少娘子为他害相思,可比他乌影正派得多。

  不过,乌影觉得有些人活该遭天妒。轰轰烈烈的科场舞弊案,烧毁了多少人的当官梦,这其中包括楼云堔。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许多人的力量合起来,把一个清白的状元郎折腾成一个沽名钓誉的居心叵测之人,那是轻而易举的。

  被皇帝老儿一句话扫出京城,庙堂上少了个状元郎,江湖上从此多了一个浪子。乌影听楼云堔的血泪史时,都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笑得哈哈的。

  乌影从不安分。他是匹脱缰的马儿,而荣頫给他精心挑选的缰绳楼云堔,还挺结实,并不容易被他折腾坏。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春暖花开时节想女人,如同刚出壳的小鸡会寻找母鸡一般自然而然。荣頫允许他保住小命的前提下,去任意的闯祸,可并不代表正直且铁石心肠的楼云堔也如荣頫一般宽容大度,善解人意。

  楼云堔刻板,最爱说“乌影,你敢去偷东西,我宰了你手”

  偏偏他两人的功夫半斤八两,打起来,不往死里揍,就没办法分出胜负,可为了出气打个两败俱伤,实在太亏,所以两个人一直都是平手

  不过,楼云堔对乌影的威胁话,很快就变成了“乌影,你敢去偷人,我阉了你”

  当然,这偷人并不是背着楼云堔去偷汉子,而是别去偷人家姑娘的芳心

  乌影长得人模人样的,偷穿楼云堔的白衣,一走到大街上,就有不少娘子拿香囊、鲜花、头钗砸他

  他像只发情的小狐狸,每天花枝招展的,游荡在京城。白天东蹿西蹿,夜来不做梁上君子了,改去当采花贼了他还有采花的原则,从不强迫,每次跟他春风一度的娘子,都是被他哄得自荐枕席的。

  所谓常在河边走,不仅容易湿了鞋子,还容易被水里蹿出来的毒蛇咬了脚。

  这让乌影大意的美女蛇是江湖嫉恶如仇的女侠,抓采花贼的一把好手,在遇到乌影之前,已有不少采花贼被她彪悍了割了命根子,一辈子只能看见漂亮的娘子留着哈喇子干着急。

  女侠有副闭月羞花的样貌,在寺庙拜佛时,被乌影窥见了美貌。上赶搭了几句话,女侠火眼金睛早就识出登徒子的不良居心,仍旧端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纯真,钓着这只骚动的小狐狸。

  又所谓得不到和失去,就是最好的。

  那阵儿楼云堔看乌影看得十分紧。他费尽心机,跟对方斗智斗勇,甩掉人捡了个风清月朗的好日子,潜入女侠的香闺,本想着温香软玉抱在怀,好好享受一番,哪想女侠撩拨撩拨他,冷不丁一招撩阴腿,痛得他几无还手之力。

  女侠武艺不错,而且不喜欢抓到坏人后废话连篇,浪费机会,她干脆利落的拔刀,眼也不眨的要一刀剁掉乌影的孽根拿去喂狗,千钧一发之际,楼云堔从木窗跳进去,把差点儿变成太监的乌影捞了出来

  回到两人的住处,楼云堔望着缩在榻上,心惊胆战捂着自家宝贝后怕的乌影,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冷冷道“疼就擦擦。”

  乌影接过药,脸还发白,活像一朵被霸王花咬掉毛的狐狸。他哼哼道“你怎么有这药”

  “你师父给的,”楼云堔瞅着乌影憋屈样儿,“他说,有备无患,你乱采花,终有一天会扎手的。”

  乌影不服气的哼哼“他才不是我师父一肚子坏水”

  楼云堔道“你最近安分点,快有任务了。”

  乌影立马不哼了,两眼冒光道“去那儿是谁的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整日拈花惹草,游手好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乌影接到的并非一个任务,而是一串。

  荣頫不知从何处搜罗来五十个人风水师,毒师,蛊师,盗墓熟手,巫师,医师,有几人看似不起眼却身负奇异的能力,余下的,要么精通奇门遁甲和机关制造破解,要么如乌影和楼云堔一般身手不凡。他们这五十个人,来自五湖四海,各自的见识都渊博似海,乌影心里常纳闷,荣頫有这般汇聚能人异士的手段,区区一个振兴定国公府,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现在搞这么大的阵仗,究竟图什么

  乌影没有琢磨出荣府的目的,因为五十个人聚齐,携带开山的和盗墓的各类工具,乔装打扮出发后,他便没有空闲多去瞎琢磨。

  王侯将相的大墓隐匿的山川之中,所在之地自然是环境险恶,轻易不能去。五十个人,不断有人在挖掘大墓的过程中,因各种突发状况而死去,有的尸骨无存,有的死了留下尸体也仅仅草草原地掩埋成了荒山野岭的一道孤魂,更有的,因为死尸容易受大墓里的环境影响,一旦死去就会被活着的人一把火烧成灰。

  乌影也见识到荣頫的手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盗墓的队伍,一旦缺人,不出三日,便会有人来补足五十个人的数目。那些人明知盗墓无比凶险,仍跟飞蛾扑火一般加入。另一方面,不仅仅是补充人,荣頫手里掌握的大墓数量,令人咋舌他总能在他们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的发掘出一个大墓里的陪葬品,迅速而干脆的下达下一个任务,同时,大量无价的陪葬品源源不断的运送出去,乌影不知道那些令他眼馋的宝贝去了何方,他沉浸在发掘宝贝的惊险和刺激中,几乎无可自拔。

  一日,他们摸入一片很上了些年头的山林。树木遮天蔽日,穿梭其中,时不时见隐匿的毒虫猛兽冷不丁出没。山林中的瘴毒被随行的毒师解了,趁着大家休整的时候,乌影攀上一株高大的不知名古树,站在高处眺望。

  楼云堔一直紧跟他。由于队伍里有不少武艺差甚至不会武艺的人,功夫好的高手们每次遇到危险都有可能被他们拖后脚,也就成了损耗最快的一类人。

  从发现第一个大墓,到如今,已过半年,乌影和楼云堔是仅剩的两个坚持到现在的功夫卓绝的高手

  顺理成章的,他们一同经历生死,交情自然变得十分好。乌影这人不正经,以前跟楼云堔没默契之前,都要天天对他冷嘲热讽,现在交情拉近了,嘴上更是一有空便犯贱,整日挑衅对方的忍耐力。

  他见楼云堔如影子一般跟随,保护意味十足,不由得便调笑道“楼临渊,这些日子,你帮了我好几次,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楼云堔早没穿他的白衣,一身利落的劲装,袖口裤管口都扎得极为严实,头发被剪得极短,几乎贴着头皮一会儿深山老林,一会儿沙漠戈壁,留一头长发一给细小的毒虫藏匿的好地方,二则整日奔波,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清洗一次,长发馊臭的味儿,乌影闻了第一次,绝对不想第二次

  乌影瞅着楼云堔沉默不言,那双吸引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又落在远方。他笑了笑,自顾自道“楼临渊,你算是我遇见过的最稀罕我的人了,我亲爹都没你那么紧张我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楼云堔端出一副漠不关心的高冷样儿。

  乌影干脆得寸进尺,把话题的尺度拉大“诶,你该不会爱在心头口难开,对我有意思吧”

  楼云堔终于开了金口“乌影。”

  “叫我干啥”

  “下面有条河,你看到了”

  “干嘛”

  “跳下去清醒清醒。”

  乌影更来劲儿了,他跳到楼云堔站的枝桠上,一把搂住他的腰,作出一副深情,款款道“可我对你有意思咋办”

  楼云堔把腰上的爪子拉下,面无表情道“这林子里有猴子,你要是需要,可以去抓只母猴子。”

  乌影“”果然是不解风情和不会幽默。

  这一次盗的大墓,乃五百年前的一座君王墓。他们在林子里转了十日,都没能确定大墓的准确位置,反而还折了四个人。幸亏不是紧要人物,否则他们必须退出山林,重新准备。

  这座山林死寂且森然。从他们进来的第五日起,白日便浓雾弥漫,寸步难行,夜来古怪的月朗星稀,见物清晰,所以白天他们缩在一堆静候夜临,但白雾退去时,他们便抓紧干活。

  乌影自然跟楼云堔挤在一块儿。百无聊赖,无可消遣时,他跟楼云堔传音入密聊一些自己感兴趣,对方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的话题。

  他叽叽咕咕,苍蝇一般嗡嗡了许久,莫名的扯到荣頫,他问楼云堔“我那便宜师父给了你什么许诺,让你不惜性命也要来替他盗墓”

  同来盗墓的人,不论荣頫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服服帖帖听他使唤,乌影能确定一点这些人各怀鬼胎,而像楼云堔这般正派的人,他想不通有什么诱惑,能够使人这般死心塌地。

  很少开口的楼云堔,不知被什么触动,他传音入密道“士为知己者死,荣頫他值得人如此。”

  乌影道“诶,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这般死心塌地照我说,他这人心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坏心思,我们这些日子刨了不少好东西,都运出去到了他手里,你说他要干什么”

  楼云堔道“你真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乌影笑道“说笑的,我才不想知道他的坏心思。万一知道太多,惹他忌惮,他那心思乱动一下,指不定就得要我命,这些日子,我算看明白了,荣頫他把天捅个窟窿的本事儿都有”

  楼云堔嗯了一声。

  乌影又道“你说我们盗了这么多墓,弄到了那么多好东西,他为了保密,会不会到最后杀人灭口”

  楼云堔不能忍受地道“你要担心这担心那,怎么不钻个空逃之夭夭”

  乌影道“这不有你看着我吗我怎么逃”

  楼云堔不理会乌影的胡搅蛮缠。他作为功夫高强,保护人的一方,难能天天时时刻刻盯着乌影。

  乌影说话又开始油腻了“我这不也舍不得你吗你这么稀罕我,等这天天盗墓的日子结束,我一定要好好报道你”

  楼云堔对某个自恋的人“”

  夜色降临,浓雾散去,乌影才发现情况发生了巨变。除了他和楼云堔,其他同伴悄无声息的被一种发丝般柔软纤细的绿色丝状物寄生,尽数丢了命。

  乌影抓住楼云堔的胳膊,猛然一下这死寂的诡异山林只余下他两人,由不得人心里不毛毛的。找不出他两人为何安然无恙的缘由,权衡之下,他们决定趁夜离开。

  月光笼罩的山林,树影重重,奇形怪状的影子,总让人忍不住回头查看是不是有东西在暗中偷窥。乌影觉得既刺激又惊悚,他盯着在前开路的楼云堔,有心调笑两句,可他不着调的话还没酝酿好,前面挺拔的身影忽然一个趔趄

  乌影一愣,连忙冲到楼云堔身边急道“怎么了”

  楼云堔皱着眉,脱下靴子,只见足底有一丝绿色的发丝小半截已入肉,露在外面的正无风扭动。乌影手快,两指捏住,往外一扯,楼云堔怕那东西沾肉便能寄生,想要阻止却见乌影的手刚触及那发丝,那东西像是遇见了克星似的,自动从他脚底脱落,掉入土中,很快便没了影儿。

  乌影看了看自己的手,和楼云堔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领悟。乌影拉住楼云堔的手,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动作,他却被楼云堔的两眼看得浑身不自在。

  “楼临渊,你看我干啥”乌影嚷嚷道,“你的手又比不上人家小娘子的手柔软,拉一下你不仅不吃亏,还能保住小命,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给谁看啊”

  楼云堔淡淡道“我没有不甘不愿。”

  乌影道“我说有就有,你别掩饰。”

  楼云堔“”

  二人手拉手,顺着来路摸索,终于在天明之前,有惊无险的出了那片古老的山林。用了两天的时间,狼狈不堪的赶到有人烟的地儿,找了一家农户借宿,休整一番后,楼云堔才发了信号弹告知他们的位置。

  原本估计来的是荣頫的属下,不料当看到来人竟是荣頫时,两人都挺吃惊。

  荣頫问清山林发生的一切,沉吟一会儿后,没多说什么。之后回到京城,连着两个月,乌影又恢复了半年前游手好闲,拈花惹草的日子。

  当然,这次众多的花花草草中,他尤为在意一朵名叫楼云堔的高岭之花。

  楼云堔下榻在定国公府。因着天子一道圣旨,革除他所有功名,且永不录用,在京城的文人墨客中,他这身带污点的人并不怎么受欢迎。不过,他也耐得寂寞,每日低调行事,鲜有人知晓他已重归京城。

  所以,乌影跑定国公府跑得十分勤快,每次顺便骚扰他的便宜师父。荣頫的扶摇院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宝贝可不少,大大的吸引他。

  楼云堔脱下武夫的劲装,换上书生的长衫,磨墨执笔,闭门写书。夜来乌影带了两坛子好酒,在屋顶揭了瓦片偷窥,见对方姿态专注,便从木窗里跳入。

  “长夜漫漫,既无心睡眠,何不来喝酒”

  楼云堔不理会。

  他便凑上前去瞅写的啥。结果哑然失笑,“楼临渊,你这么大度的给众学子指捷径,皇帝老儿知道了,一定会气死的。不过啊,你这手字儿,当真写得好”

  楼云堔搁下笔,没有接下乌影的话题。他道“有事”

  乌影笑嘻嘻道“我突然发现,你原来也是满肚子坏水的啊,看不出来,你这么正派的人,也会用这种法子去藐视皇帝老儿。”

  楼云堔显然不想谈他写的书,收了笔墨纸砚,就盯住废话了一大堆的乌影,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把酒坛子扔到楼云堔怀里,乌影拉着他去找荣頫。

  扶摇院里荣頫还未歇息,没走正常途径的夜访者,都从窗中跳进去,把那些丫鬟小厮唬了一跳,而他们的主人仍旧淡定,挥手让人下去,三人正好凑成一桌闲聊饮酒。

  荣頫道“我让渊临监管你,你倒快把他带坏了,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跳窗。”

  乌影道“你明知我是个贼,不跳窗不上梁,那怎么可能”

  楼云堔在一旁静静的喝酒,静静听两人打嘴仗。乌影跟荣頫聊得来,大多是谈奇珍异宝和娇俏的小娘子,他见冷落了某人,便打眼色给荣大少爷。

  荣頫很上道,话题一下就从哪家馆里的花魁更美这种大俗上升到京城中哪位才子做了什么好文章这种大雅。乌影适应不良,支着耳朵迷迷糊糊,囫囵的听了半晌,只觉如和尚念经一般,催他入眠。

  大晚上的,毕竟不好长时间叨扰。两人向荣頫告辞后,回去的房房顶上,乌影闷闷不乐,没吭声儿。

  楼云堔听惯了乌影聒噪,乍然人就安安静静走在身边,也有些适应不良。他犹豫了一下,转身盯住乌影。

  乌影顿住,抬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了”楼云堔的个头比乌影高,看了得微微低头垂眼,“身体不舒服”

  乌影一愣,道“我哪有哦,我确实身体不舒服”

  楼云堔皱眉。乌影捂着自己的心口,蹙眉佯装心口疼的道“刚刚还好好的,现在一下疼起来,一定是被你气的”

  楼云堔“”

  乌影继续装他的西子捧心,“你没看你刚刚跟荣大少爷聊得热火朝天,把我冷落得,啧啧,可真寒了我的心”

  楼云堔彻底不理会某个又开始冲他胡搅蛮缠的人。他提上真气,嗖嗖的几个起落,瞬间就去了很远。

  乌影忙不迭跟上去,他还没调戏够某个正经的家伙,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前一夜饮酒的后遗症,便是第二日起,乌影开始学着改变他狗爬一般的字,也学着闲时看几本书,揣在怀里,遇见楼云堔,便拿出来请教看不懂的地方,免得每次两人处在一块儿,都是一人说得欢快。

  有个楼云堔在,乌影偷人宝贝的瘾也稍稍减了些。闲暇时,虽说仍旧回去烟花之地寻俏娘子调调情解解闷,但很少留宿。他每日得练字,然后找荣頫和楼云堔切磋武艺。他偏向去找楼云堔较量,只因每次跟荣頫较量完,他都觉十分丢脸一个大少爷,又不去江湖上混,身怀那么高强的武艺,也不知防的谁。

  那般清闲的日子,如流水东逝,悄无声息的匆匆来匆匆去。整日活蹦乱跳的乌影,一日忽然脚滑从房顶摔下。

  那会儿楼云堔正巧在下面。不知从何时起,乌影老爱玩一个把戏冷不丁的牵一下他的手,抱一下他的腰,再不就勾着他的脖子,摔入他的怀里。

  每次楼云堔都十分捧场的迎合该抱的抱,该接的接,脸不红心不跳,像在对付一个幼稚的孩童,偏偏乌影总能玩得不亦乐乎。

  这次他如往常那般把人接住打横抱在怀里,一低头却不是乌影笑嘻嘻的脸。

  乌影脸色发白,嘴唇发情,全身不停的抽搐,他的手指紧紧的揪住楼云堔的衣服,呼吸困难,眼里莫名又惊慌。

  楼云堔迅速带着人去找荣頫。

  荣頫手下的能人异士中,有擅医术的,被他派去给乌影看病。结果没看出什么根由。然后荣頫派去了一个巫师。

  巫师跟楼云堔说“这位郎君沾上了不干净的邪祟。”

  楼云堔一下想到两个月前,那个没有被盗的君王墓。

  回忆被截断在此处。相伴最美好的日子,短暂易逝,镜花水月,到最终不仅仅是一场空。

  楼云堔眸光沉沉的盯住黎无影,忽然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他轻声道“阿影,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盗取天子私库,是你的报复你知晓凭怀玉的手段,一定能查出你我的关系。他在位这些年,早不复二十年前,于他而言,我现在只是一个臣子而已。”m.bimilou.org

  黎无影满脸嫉恨“可你仍旧坚持把他视为知己士为知己者死哈我算什么”

  楼云堔望着癫狂的黎无影,面上满是痛惜和不能自止的怜爱,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静。他笼在袖中的手已经握住了软剑的柄。

  他的忍耐和宽容是有限度的。当年已经死去的,他坚信已经死去。冷硬如顽石一般的心肠,从不滋生后悔这种情绪来干扰他的判断。

  诚然,他有怀念,所以他放纵对方的肆意。

  但,他不允许梦一般的幻影,毁掉他的底线。

  皇宫。养心殿。

  夜色深沉,殿内烛火通明。令狐琅恭恭敬敬地跪在丹墀下,声线平平的禀告“主上,今夜戌时,黎无影果然现身于丞相跟前。影卫配合丞相,成功捕获贼人”

  话到此处,令狐琅一顿,面色有些迟疑。

  李世遗闲闲的歪在榻上,闭了眼,散漫道“怎么了”

  “那贼人黎无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令狐恢复冷静,垂首继续道,“一只九尾狐狸。”

  九尾狐狸。

  夜里不知从哪儿的缝隙钻入殿内的风晃动烛火。李世遗慢慢睁开眼,面色沉静,并无多少惊讶。他动也不动,轻声呢喃了一句狐狸,便叫人把所谓的九尾狐拿至殿上。

  一个影卫悄无声息的闪入殿内,手里拎了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一只皮毛火红华丽惹眼的狐狸奄奄地趴在里面。

  九条尾巴微微扭动,蓬松飘逸的毛,像烈烈的火焰。几点殷红的血滴落,看来狐狸的伤不轻。

  李世遗看过去时,正巧对上狐狸乌黑的眼,冷幽深邃,仿佛盛载了刻骨的仇恨。

  从一只畜生眼里辨出人的情绪,李世遗轻轻蹙了蹙眉,走下丹墀,想要近距离观察。

  只不过,他还未靠近,突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登时让人头皮一炸

  “一别经年,你登上了帝位,难不成就忘了故人”

  饶是亲眼看到一个大活人眨眼变成一只狐狸,此刻听到狐狸开口吐人言,令狐琅仍旧止不住惊讶,飞快的瞥了一眼主子,见对方的神色莫测,便也低下头减少存在感。

  “故人”李世遗把这个词在舌尖咀嚼了几遍。他年轻的脸映照在烛火中,说不出俊秀,眉宇间的富贵天真,让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帝王。

  狐狸气息越来越弱,俨然伤重到难以支撑,可他全然不顾,冷笑道“你可还记得他的寿辰我把你的小金库作寿礼送给了他,你若想要找回,不如下地狱见他一见”

  话说完,团在笼子里的狐狸轰的一声淹没在一团烈火中,影卫忙不迭放手,铁质的笼子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火起得怪,几息之间自灭,只留下一撮灰。

  李世遗亲眼瞧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神色却没多大变化。他挥手让人收拾干净,然后一人坐在殿内,沉吟许久,忽地冷笑一声,幽幽道“下地狱”

  楼云堔上灵慧寺寻到如寂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如寂在藏经阁帮人翻晒经书。日头下,他那颗光头上汗水涔涔,可眉宇间却没丝毫烦躁,动作优雅轻松,嘴角勾着心甘情愿满足的微笑。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专门来寻如寂。楼云堔上前双手合十施礼“长老。”

  如寂亦双手合十回礼“阿弥陀佛,楼施主。”

  杨宅水陆法会超度亡魂一事,灵慧寺出尽了风头,这些日子香火之盛,往昔几不曾见。如寂这个外来的和尚,在寺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如今不仅有自己的禅院,吃喝起居,更是有专人安排。

  可如寂并不因他人待自己十分尊敬,便依仗声望享受他人的侍奉。他仍旧跟一切平凡僧人一般,做寻常的事。

  楼云堔道“长老这些日子可还曾梦见去地狱”

  如寂摇头,不多言。

  楼云堔又问“长老信这世上有妖么”

  如寂道“楼施主,你非无主见之人,小僧信与不信,都没多大关系。关键是你看到了什么,你能不能理解和接受。”

  披了猴皮的甄迩一直在旁协助晒经书。楼云堔早知道如寂身边有一个披了猴皮的人。他定定的盯住甄迩,那不容忽视的目光惹来对方一阵龇牙咧嘴的示威。

  楼云堔道“长老,我曾经亲手杀过一个我熟悉万分的人,他的死,我自认没有半分作假。但后来他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并言他已非人乃为妖。我早年游历时,曾见过一对可以共享记忆的双生子,他们分不清彼此,明明是两个人却似是一人。所以,我认为他俩是一对双生子,一直坚信多年,直到昨夜,我亲眼见到他由人变成了一只狐狸。”

  昨夜,楼云堔先出手拖住雅贼,后引来天子的人一起围攻。

  天子的人所佩的刀剑,抹了点特别的东西,据说专克精怪,能消弱它们的神通。

  他亲眼看到黎无影抵挡不住攻击重伤后嘭的一声在一团白烟消散后,化成一只火红的九尾狐狸。

  江湖上盛传雅贼黎无影乃狐狸精,能凭空消失,楼云堔从没当回事儿。虽说昔年见过许多大墓中的各种古怪之物,但他对鬼神精怪一向视为无稽之谈。

  众目睽睽之下,若说是障眼的戏法,那也太天衣无缝了

  楼云堔来见如寂,并非求个安慰。他只是觉得这和尚通身气息特别,处在一起很容易让人头脑清醒。

  如今,他最需要的就是头脑清醒。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咬虫子的桃花的渣主人欺骗我后求和好[快穿]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