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起来,推开隔壁屋门就见到大海急哭了,他面前的唐槿撑着身子倚在床榻上,因腹中阵痛而痉挛,已经伸不直腿了。瞧她脸颊汗津津的模样,可知宫缩来势迅猛,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被抽走,只剩虚弱的哽咽声:“摇姑娘,救我……”
可我、我没给人接生过啊。
安抚好唐槿和大海,慌不择路地去找师姐,可巧师姐和肖错一并不在,连华林也不见踪影,满院子只有我和月娘大眼瞪小眼。
这回真的是遭灾了。
我只得硬着头皮对月娘道:“你会不会接生?”
月娘眼中清清冷冷,如碧树下的玉人,素衣在风中曼舞,闻言却是一慌神:“你、你说什么?”
“你会不会接生?”我幽幽叹了口气,死马当活马医的代价太大了,弄不好一尸两命。
正想着,月娘飘然转身,踱步到灶房烧柴火:“听说接生需要热水,你先去街上找找有没有亮灯的医馆,若实在无人帮手,只好你我上了。”
我边应着往外走,边嘱咐大海盯紧他娘,羊水一破赶紧唤月娘。好在大海是个能拿定主意的孩子,正细声慢语地安抚唐槿。
街面冷清清的,算时辰该是夜半,家家闭户掩门,敲了几家医馆都无人回应,干脆翘门抓了几味药回来,我在简山黑黢黢的山洞里摸索过药理,只能简单配出止疼药。
月娘烧好热水端进房间,见我正埋头配药,不假思索的道:“凤血种脉也可以止血。”
“我知道。”情急之下也得斟酌剂量,掂量好一包,让大海拿去兑水煎半个时辰:“这是止疼药,凤血种脉可以愈合伤口,但疼痛还是得自己挺着,我学医不精,希望能管用吧。”
月娘微微颔首,和我合力将唐槿痉挛的腿掰开,忽的不知所措:是不是要褪去裤子,看小孩的头有没有出来?
但我和月娘皆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尽管情形异常险峻,稍有差池便要害唐槿母子送命的,但心头这关属实难过,于是我皱着眉想了一想,放下帘子挡住唐槿虚脱的脸蛋,示意月娘不要避讳,再不抓紧真要追悔莫及了。
月娘是清冷素雅之人,逼她褪裤子实在为难:“我帮你扶着,你来。”
我费力地褪下,只见温热的羊水顺着唐槿白花花的大腿沾湿缎面,可宫口处丝毫不见孩子的毛发:“这算开几指?”
“三指。”唐槿生过大海,第二次为人母还算有经验。
“几指才能生出来?”我立刻抖擞精神,月娘拿温水擦拭唐槿额头的汗。
“四指以上吧。”唐槿也有些不确定。
“你生过一个怎么不记得。”月娘不解地问了句。
唐槿也被她逗笑了:“月姑娘,生的时候太疼,忘了几指生的。”
月娘微微羞赧:“你别说话了,缓点力气。”
门外大海煎好药端来,小心翼翼地喂唐槿喝下:“阿娘,小心烫。”
我很想把半夜溜走的几人抓回来,尤其唐槿的丈夫华林,但想着他也是无心之失,只好忍住念头。
当年他和华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幸好华清及时止损,和万千龙误打误撞地结下良缘,于两年前风风光光嫁进这一名门望族,现在过着富裕丰硕的团宠生活,手里再没沾染过半点血腥。
那万千龙在华清生育的那年,亦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连最疼那会儿,也没让她的手落空过,哪像唐槿这会儿,身边只有两个手忙脚乱的大姑娘……
漫漫长夜,不知过了多久,唐槿痛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久,眼前还是见不到孩子的毛发,月娘不由问了一句:“还要多久?”
唐槿攥着我的手勒出血痕:“快了快了,等下个阵痛再用力点,就能顺出来孩子的头了。”
该上凤血种脉了。我正要拿刀在手上划下去,忽听大海大叫一声:“好多血啊!阿娘流了好多血啊!”ωWW.bimilou.org
月娘立刻呵斥大海:“不要吓你娘!”
我和月娘当然看见唐槿留了很多血,从刚才的羊水最后流出鲜红的血水,唐槿登时脸色发白:“怕是大出血,孩子供氧不足,生不出来了……怎么会这样……”
月娘低身看了看唐槿身下的血,又仔细把了把她的脉,之前确实还好,可如果大出血的话,以唐槿的体力支撑不到把孩子生出来。
我二话不说,割血喂给唐槿:“那就再试一把,如果还是生不出来,再想想别的办法。”
大海立刻扑上来:“你们想对我阿娘怎么样?”
我悄悄看了月娘一眼,只见她陷入深思,眼中荡起不忍,担心唐槿迈不过这垮,我拍拍她的肩头:必要时得下的去手!
月娘显然领会我的意图,就觉得这对唐槿来说太残忍了。
唐槿突然问:“摇姑娘,你想动我的孩子?”
我沉默着不答腔,月娘幽幽叹气,眼见唐槿面如纸色,连大海都意识到再等下去不好,我和月娘同时抬起手,她有移山搬海之功法,我有重塑筋骨之血脉,只等唐槿眼白上翻就动手!
可她似乎坚韧极了,猛地鼓足力气,护住肚皮:“你们不能伤我孩子!”
我低声道:“唐槿!”
月娘不善劝慰,只能把大海拉到跟前:“你还有一个孩子,你想想他。”
以我们浅薄无知的经验来说,保大保小这种根本不算问题。
活着才有希望。
突然想起以前在福利院的一个晚上,那晚也和今晚一样闷热燥郁,怎么也睡不着,就想去院子里透透气,结果苏涔也没睡着,正蹲在月色下摆弄小石子。
凑过去一看,每颗石子摆放的位置都很杂乱,最后却凑成一行“生日快乐”。
我很奇怪,问苏涔摆成这样是做什么。他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小声说道:“今天是我妹的生日,也是我妈的忌日。”
周围晚风低沉,我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种事,苏涔睁着又圆又漂亮的眼睛将他母亲难产选择将婴孩生下来,自己撒手人寰后,那么幼小的婴孩也在保温箱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他的父亲迷茫、痛苦、伤心、自责、发泄一阵,很快路遇新鲜的爱情将他抛诸脑后。
苏涔有时也会想,当初做选择的母亲是否为自己想过,哪怕是短暂的、温柔的一瞬,也足以将他拉回端正的方向,而不是没过两年进的福利院。
之后整整半年,我看到苏涔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他的伤心往事。
只是不知唐槿会选择腹中的孩子,还是大海?
唐槿察觉到危险,在腹中胎儿和大海之间百感交集,我本想直接问她,突然转念一想,她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有她应尽的义务,也有她选择的道理,假如她真的想要素未谋面的孩子活下来,我这样问了反而让她痛不欲生,更在大海幼小的心灵上撒盐。
我抬头望向窗外,雾气中飘起了细雨,透过未合掩的窗棂吹拂到脸颊上,榻上的唐槿却像是闻不到这醉人的桂花香,只是撑着最后的力气,带着希冀的问:“二哥他,他还没来吗?”
我知道华林是深不可测的,他表面上不沾权贵,也不沾富贵,为离州出谋划策,但私下里和诸多势力都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
几年前我就派人查过他的底细,知道他在成为笼山骨童之前,是大回都清流一族,与万家实力相当,当年跟叶家一起深陷牢狱之灾,但没有叶家那么幸运,最后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可这都不是华林欺瞒唐槿的缘由,甚至不能成为他今夜不在的借口。
而离州的人来东夷城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初拂和灯华一并失踪,也很诡异。
烦心事真多啊。
我轻轻站起身,合上被风吹开的窗户,将刺骨的寒意隔绝窗外,月娘瞧着唐槿直皱眉,可这皱着的眉还没平缓,耳边突然炸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唐槿四肢不受控制的扑腾:“二哥,天好黑啊,我要死了!”
大海手脚发软,挪动身子抱住唐槿的头:“娘别怕,天黑也别怕,我陪您。”
这夜色确实深邃如墨,我怀念它应有的清澈如碧。想着想着,转身出了屋,举着火把要把院中碧树点燃。
“你犯什么糊涂!”月娘劈手夺下我垂向树枝的火把,脸色很难看。
“火不烧在别人身边,大家都不会觉得疼。这把火如果不放,不光华林他们看不见,赶不回来,连街坊邻居医馆药铺都会视而不见,我对生孩子这种事无能无力,但对放火还是很有心得的。”我急得咬牙,一抬头瞧见白端迈进如家酒馆大门的脚步,是那么的轻快优雅,他眼中幽深,像是想到入夜前的不欢而散,而我压根没心思跟他斡旋,上前握住他的手:“公子,唐槿生不出来了,你快去看看啊,求你救活他们。”
不知道怎么想的,却本能相信他一定有办法。
是的,我相信他能运筹帷幄,相信他其心向善,相信他不会不管,相信他同我一样担心生命……
白端几乎没有停顿,飞身入了唐槿的屋子,我只觉得身子向下一沉,直接往后面仰去,幸好月娘好心地将我往前一推,才艰难的站稳。
楼上毫无动静,但透过窗棂传出橘色的光,他的身影被清晰地铺满纸面,显然那么的温暖和煦。
月娘松了手,我心中咯噔一声,有股说不出的愧疚。
鸠占鹊巢么……她先前和白端并非没有感情的。
月娘却微微绽出笑意:“你不用在意。”
我将燃烧的火把浸在井里,波澜的水面上传出袅袅青烟:“今晚谢谢你。”
“分内之事。”月娘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极力掩盖眼底的落寞,眉目清幽而美丽:“兄长遇见你,也是他命里注定。”
我挠挠头,语声温软:“别安慰我了,兄……兄长?”
兄?长?我没听错吧。
月娘咳了一声:“兄长常说,你是你,我是我,是不同的两个人。尽管嫁娘执着转世六身之说,想集齐六身成为卿回上神,将传说变成现实,但我和你不该心生嫌隙,做自己就好。”
一下子听闻这么异事,我的牙都开始打磕绊了:“白端是你哥?”
“是。”她坦然的目光在夜色中散发迷人的光。
“我们都是卿回上神的转世六身?”
“你没听滕仙主说起?”月娘也感到惊讶。
“听是听过,但我生平最烦听前世今生,命不命的,只依稀觉得我们有着相似的脸,应该有某种联系吧。”
“所以你不清楚嫁娘为难你的原因?”
我笑着点头:“谁知道她抽什么风,见我就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我几次想偷摸混进坤州,都被她带人堵在各处关口,幸好她这几年不知道为啥不能出坤州,只能暗地里搅弄傩教中人和各州信徒,不然我这扶摇将军的位置定然坐不稳的。”
“她是有些着魔。”月娘缓缓道:“我以为你刻意避开我,是怕忍不住对我动手,我也不好接近嫂嫂。”
“躲着你是没有的事,嫂嫂更是没有的事。”我竭力否认。
害,没想到折腾一大圈,我看她不顺眼,她看我不爽,皆是“转世六身”惹的祸。
至于“转世六身”怎么回事,只听月娘娓娓道来。
卿回原是上古的神将。
上古的神主分凌霄宝殿的天帝和霁夜神殿的荒帝,天帝执掌白天,驾驭万物生机,荒帝执掌黑夜,引领万物消亡,使得云荒也泾渭分明的划出昼夜两极,当时还没有太阳神架着九头鸟唤醒太阳那么一说,所以每当天帝和荒帝交接班,就是昼夜的更始。
而荒帝麾下有十二神将,为镇压宵小、平定安宁,其中卿回便是号称“杀伐诛戮”的勾阵神将,也是这片异世的创世之神。
至于当初她是何等的丰功伟绩,这些都是后话,只知道云荒大战后,荒帝战败,子嗣在其他神将护送下流亡,断后的便是从无败绩的卿回上神。
只可惜她也死了,被心爱之人斩出诛心之痛,神根尽断,连本体都碎成六块,久而久之,经过万年轮回,变成六个与她眉眼相似的人,有的承载她难销的怨愤,有的拥有她难舍的记忆,有的随了她不羁的性情,有的有着她相象的美貌……
这六人处在此消彼长的状态,只要融合转世六身,便能拥有卿回上神的实力。
惊闻“转世六身”,内心震动,非但如此,沉默良久的离虫母虫也悄悄探出不安分的触角,弄得心脏撕裂般的疼:“勾阵,既然你都知道了,杀了她,我会助你更强大。”
月娘似乎觉察到我体内的异动,气氛好比绷得紧紧的弦。
我对心魔道:“我用得着你帮?你不害我就不错了。”
“你的身子没多少时日了,你本该活不过走出青竹小筑,是有人耗费精血换你苟延残踹,你现在动用功法越多,寿命消损的越快,你的凤血种脉也支撑不起,再这么下去,不光你要死,我也活不成,我干嘛要骗你!”心魔继续蛊惑:“你明明能感觉得到,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我哑然失笑。
离虫母虫说的没错,早在年前,就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丰慵眠执意要留在我身边的原因,也是如此。
刚要开口,忽听屋内传来婴孩宏亮的啼哭声,随着天际露出清蒙的白,白端迎着朝阳走出房门,湛蓝色的衣襟还染着梅花似的的血,身形却很飘逸,有股子说不出的清气,垂眸望来,墨发陡然掉落额前,遮不住他澹雅的眉目。
我仰着脖子问他,声音发颤:“公子,怎么样了……”
“如你所愿,母子平安。”他莞尔笑着,生动而从容。
我见状,卸了一口浊气,趴在月娘的肩头轻轻道。
“我不想杀戮,哪怕无命再续,也不想坏了这温柔的夜……更何况,生命这样脆弱的东西,美好得让人舍不得啊……”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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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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