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雨拿着腰牌,乖巧点头。
他自然是不打算动用的，但也不打算拒绝,至少带在身上，玉罗刹可以安心。
“你呆在叶孤城身边不要乱跑,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开口。”玉罗刹对叶孤城说,“小玉体弱，出门在外，需要多多留意，也请你多一些耐心,若是有什么花销，可以记在万梅山庄的账上。”
叶孤城道：“我自然会照顾好玉公子。”
玉罗刹还是不放心,他看着韩风雨，“早点回来,别让爹爹担心。”
韩风雨点头。
在假死之前，若无意外，他是不敢轻易失踪的。不然会连累很多人，包括他的大号。
玉罗刹拉着韩风雨到屋里去，叮嘱了好多话,在知道叶孤城打算三日后离开，每天都黏在韩风雨身边，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连西门吹雪都看不下去了。
西门吹雪自然不会数落玉罗刹的不对，他直接眼不见心不烦，邀请叶孤城一起品茶弹琴下棋论道，给了玉罗刹和小玉足够的相处时间。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在玉罗刹恋恋不舍的目光下，韩风雨带着他准备好的香囊、草药包、枕头、衣服、银子、笔墨纸砚等各种杂物，坐上了叶孤城的马车。
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前面还有一个赶车的车夫。
见韩风雨左右张望，很好奇的样子，叶孤城解释道：“原本还有其他人，只是玉教主怕他们惊扰到你，特地准备了这辆马车，分开前行。”
韩风雨从包裹里拿出炭笔和纸张，写：方应看呢？
叶孤城知道他和靖王关系不一般，看到方应看这个名字，也没有觉得奇怪。
他道：“方应看会留在燕北，与金人交涉。他武艺高强，完颜洪烈对他的感官还不错，送了他一柄枪。如今方应看也已投靠靖王，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样选择。只是肃王那边……似乎图谋甚广。”
韩风雨眯了眯眼睛。
他在纸上写：有件事情，我不想再瞒你了。这件事情关乎我的性命，是以不曾在万梅山庄提起。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再加上外面的车夫……我与叶孤城是朋友，自然应当告知于你。只是希望叶城主能保守秘密，除非必要之时，不要告诉别人。
他离开万梅山庄，就是为了恢复靖王的身份，回去打个卡，再继续扮玉枫。
总不能在叶孤城眼皮子底下直接溜走，自然应该告诉他身份。
叶孤城：“你说。”
韩风雨倒是想说话，但是他害怕车夫也是玉罗刹的人，只好接着写：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声张。
叶孤城：“好。”
韩风雨：我就是韩风雨。
叶孤城缓缓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半晌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韩风雨幻想过他得知真相时的反应。
自己从来没在他面前展示过真实样貌，叶孤城生气、伤心都是应该的，或许还可能觉得他为了开小号把命搭进去不靠谱，重新思考与他的合作关系。
无论哪一种都在韩风雨的意料之中。
除了现在这种。
对上玉枫疑惑的眼神，叶孤城拿出了全部的耐心，解释道：“这几日，我一直与西门在一起。”
韩风雨点头。
“我们聊了很多。”
韩风雨点头。
他们两个在一起论道，还没到比剑的地步，谁也不会提出生死之战。如果论道的时候还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那才奇怪。
“关于你的事情，西门也叮嘱了很多。”叶孤城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带上了怜爱。
韩风雨在前面的铺垫中，预料到了新剧本的到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说你的嗓子没有受伤。”叶孤城放缓了声音，只是他声线如此，哪怕轻柔下来，也带着如金石敲击般的冷意，那双淡色的眼睛凝视着韩风雨，眼底的关切微不可查，“你之所以不能讲话，是因为心中郁结。”
韩风雨怔了一下，写：我没有被靖王所伤，也没有因为他，才无法开口。
叶孤城看了一眼旁边的纸张。
韩风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上面写了“我就是韩风雨”六个大字。
“你并非靖王。”叶孤城体贴地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放轻了声音。
韩风雨张了张嘴，咬着后槽牙，把声音放低，“叶城主，我确实是靖王。”
只是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讲话，突然出声，再加上刻意压低，声音细微可怜，而且非常干哑，语调也有些奇怪。韩风雨咳嗽两声，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表情晦暗，看不出任何情绪。
韩风雨给自己倒了杯茶，控制好声线，轻声说，“若是你不相信，那就算了。”
叶孤城依然沉默。
在韩风雨开口的那一刹那，他还在西门吹雪给出的思路上。
玉枫和靖王样貌相似，被靖王当做替代品。或许如玉枫所言，他们根本没有超乎寻常的关系。靖王的身份特殊，玉枫应该是替身之类的存在。
可是他也感觉到了玉枫语气中的熟稔还有隐隐的无奈。
他失语太久，突然讲话，声音是很不好听的，与靖王完全不像。但是他的眼神和动作，与靖王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叶孤城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一些，直到韩风雨喝光杯子里的水，他才问道：“若你是靖王，又怎么可能是玉罗刹的儿子？”
韩风雨说：“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他只是弄出来了一个小号，希望能多交几个朋友。没想到不小心跑到玉罗刹面前，被他直接逮住，二话不说，就认自己当儿子。
这谁能信啊？
叶孤城说：“时间还很长。”
韩风雨看了看手下的纸，拿起炭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马车南下，路过的城池都已经属于昱国。刚经历过战乱，城墙都是破败的，地上能看到黑褐色的血迹，路边有清理街道的衙役，也有用小车拉着货物的平民。
韩风雨撩起帘子，看到他们的模样，心下感慨万千。ωＷＷ.bimilou.org
“大都由完颜洪烈镇守，想要攻下来很难。”叶孤城说。
韩风雨点头，在纸上写：我知道。
其他城池容易打，是因为驻守的士兵有很多汉人。越往北边，越靠近金国的大本营，金人自然不会被策反。他们的骑兵骁勇善战，铁骑可以直接把步兵的阵型冲垮，叫人束手无策。
昱国骑兵打不过金国，神机营的武器可以对抗骑兵，但是三眼火铳最多连发三枪，打完之后就后继无力，无法再次对战。
而且完颜洪烈的心思缜密，有勇有谋，不像其他几个皇子那么草包。
叶孤城说：“你打算怎么做？”
他看完了韩风雨的解释，觉得非常假。
首先靖王沉稳可靠，而且有很多朋友。就叶孤城所知，前来科考的步建白等人，就是靖王的好友。他怎么可能做出，为了交朋友，特地捏造身份的事情？
如果靖王真的捏造身份，肯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又何必委屈自己，设置得身世凄惨可怜，还恰巧与魔教产生牵扯？
更重要的是，如果靖王捏造身份，为什么不易容？而是直接顶着自己的脸，出现在京城的一个角落？
就叶孤城所知，靖王政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这些闲事上。
而且靖王年纪与他一般大小，即便带着面具，也不应该像玉枫一样年轻。
玉枫看上去还未及弱冠。
再者，靖王武功高强，玉枫脚步轻浮、呼吸沉重，一点武功都没有，身体还比不上寻常百姓强健。
叶孤城想了很多，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韩风雨，轻声说：“你确实是玉枫，你只是病了。”
韩风雨懒得解释，不想理他了。
之后就是刚才这一幕。
叶孤城看了眼韩风雨的字，没有再说起与战争相关的话题。
韩风雨写：你是否见过靖王的字？
“没有。”叶孤城猜到他想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你自十二岁起就被靖王收养，靖王对你很好，他亲自照顾过你一段时间，你的字也大约是跟他学的。”
韩风雨：“……”
叶孤城说：“我答应过你，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只是你的病，最好不要拖太久。西门医术高明，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排斥他。”
韩风雨觉得叶孤城的话越来越多了。
甚至比西门吹雪还要多。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这样，快走的时候，西门吹雪跟叶孤城呆了三天，肯定是那三天里说了什么，导致叶孤城对他分外……
慈爱。
韩风雨觉得这个状态的叶孤城，有点像西门吹雪和玉罗刹的结合体。
莫非他在真相之后，依然把自己的辈分抬高，将自己看做他的侄子？
韩风雨不再理他，直接倚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拒绝任何交流。
事实的真相会在到达靖王府之后解开，到了那个时候，叶孤城总不能继续认定他是玉枫。
真要是那样的话，其实也还好。他已经将真相告知，只是叶孤城自己不信，没有理由怪罪他的欺骗。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庐州府。
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但是继续行驶，可能正赶上宵禁。叶孤城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一晚，明日再赶路。
他先下了马车，又转身接韩风雨下来。
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韩风雨第一次拒绝了他，叶孤城只是看了眼脚下，说，“太高，还是小心些。”
韩风雨不想当着车夫的面讲话，只好无奈接受，之后的几天，都是这样相处的。
车夫牵着马，跟随小二到了后面。
韩风雨看到一个人，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脸上也灰扑扑的，站在不远处。
起初他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对上他的眼睛之后，才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叶孤城正想进入客栈，察觉到韩风雨没有跟上，回头便看到他朝路边那人走了过去。
那个脏兮兮的少年转头就跑，叶孤城目光一凝，运转轻功，几步飞到他的面前，阻拦住他的去路。
韩风雨也走了过来。
叶孤城冷声：“认识？”
韩风雨点头，一点都不嫌弃少年身上的肮脏，拉着他的手，拽着他不想让他跑。
那个少年看了一眼叶孤城，再看韩风雨，无奈苦笑一下，跟着韩风雨前往客栈，“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风雨看到车夫进来了，摇了摇头，不想回答他。
叶孤城要了四间上房，每人都有一间。
韩风雨拉着少年去了房间，朝门外的叶孤城笑了一下，关上房门，表示自己要与少年单独聊聊。
少年问：“那个人是谁？他的功夫很好，是你找的幕僚？”
韩风雨道：“我听说你离家出走了。”
完颜康听到他的声音，倒是没有很惊讶，“你的嗓子受伤了？”
“小事。”韩风雨太久没有讲话，除了跟叶孤城讲的那几句话，一直没复健过，声线依然发飘，吐音有些不准。他讲话很慢，努力控制好语调，“看来你在外面过的不怎么样。”
完颜康苦笑一下，“是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父王似乎一直在找你，为什么不回去？”
“这件事情，说话话长……我真的不想再提起。”完颜康眼珠左右动了动，似乎在打什么歪主意，他笑着对韩风雨说，“但如果是你的话，说说倒也无妨。”
他们两个只见过一面，碍于政治上的需求，建立了虚假的表面友谊。
不过完颜康也确实欣赏这位靖王……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他只是个名义上的小王爷，韩风雨却手揽大权，掌握昱国命运。
“我并非完颜洪烈的儿子。”完颜康叹了口气，脸上的灰尘遮挡不住他的英俊，他看向不远处的窗子，忧郁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久之前，府上来了一些江湖人，有个山东汉子，拉扯着我的母亲，要带她走。”
这件事情，玉昌的信里说过，韩风雨仍然记得。
王府中的八卦挺多，但是从来没有像金国赵王府这种，王妃跟着平民百姓私奔，私奔不成，还双双殉情的。
听完颜康的意思，这里面还有内情。
说不定这个王妃早就跟汉子认识了，孩子也是这个汉子的，完颜洪烈替别人养了十八年孩子。
但是真的这样的话，完颜康很有可能是被完颜洪烈赶出来的，没有必要再派人找他。
完颜康说：“我的父母原本住在临安府牛家庄，是一对恩爱夫妻。母亲心地善良，救了一个受伤的男人，那个男人对母亲一见钟情，后来带着官兵过来，把村子烧杀抢掠，杀死了我父亲的结义兄弟，抢走了母亲。
“但是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怀孕，那个男人完全不在意，任由她把孩子生下，像对待亲子一般抚养长大。他愿意忍受母亲的冷淡，也为了她守身如玉，一直没娶别的女人。直到十八年后，父亲找过来，我才知道事实的真相。”
没想到完颜洪烈这样的人，竟也为情所困。
完颜康说：“我受不了这个打击，离开了赵王府。跟随师父前往江南，想要完成前辈们的赌约，但是昱国和金国开战，他们想要前去前线攻打金国，还一定要我做出选择，杀死完颜洪烈……我怎么能下得去手！”
韩风雨对他表示同情，“毕竟是陪伴在身边十八年的父亲。”
玉罗刹只是陪了他三个月，他都不忍心下手了。
完颜康抹了把脸，“你也是这样认为？”
韩风雨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逼迫你的那些人，没有与完颜洪烈相处过，他们只知道这个人的可恨，怎能知道他的温情？”
“连你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懂呢？”
完颜康低着头，掩盖住自己的表情，又用手摸了把脸，等他再抬起头，脸上有好几条颜色鲜明的指印。
韩风雨：“……”
有点可爱。
说到底，完颜康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从小没经历过波折磨难，母亲温柔，父亲也慈爱，突然知道这样的噩耗，对于他来说，与家破人亡无异。
韩风雨道：“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完颜康怔了一下，笑着说：“你说的不错，他们只会觉得我吵闹，我认贼作父，我嫌贫爱富，贪慕虚荣。”
虽然他确实有一点。
但是像他们这样的贵族，不都是这样吗？会看不起底下的人，会对地位高的人态度恭敬。
那群江湖人，什么都没有，故作清高，看不惯他这样的态度。
“我们还是朋友吗？”完颜康问。
“自然。”
“他们自认为忠君爱国，你是昱国靖王，你说的话，他们一定听。”完颜康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只要说几句话就好，我实在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他想回金国，但是那群人死活不让他走。知道他不愿为昱国做事，没有强行拉着他上前线，但是却怕他跑了，把他绑了起来。
完颜康费了些口舌，骗郭靖替他松了下绳子，又骗他去拿吃的，趁机挣脱绳索跑掉了。
这一路他都躲躲藏藏，生怕再被抓回去。
他的师父丘处机，是个全真教的道士，性子非常倔。哪怕完颜康和他相处了十几年，也一点都不念及旧情。
这几个人里，就属丘处机对他最坏。
他甚至说过几次，若是自己再不知悔改，直接杀死算了。
完颜康不知道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
他原想着，摸一摸昱国的底，回到父亲身边，也好不算丢脸。所有的计划随着昱国和金国开战落空，直接进入暴力镇压阶段。
为了自己的小命，完颜康也只能逃了。
之后他便遇到了韩风雨。
韩风雨想了想：“只是说话倒是不难……但是……”
完颜康：“怎么？”
韩风雨也苦笑一下，“但是需要先证明我是靖王。”
完颜康没反应过来，“……嗯？”
韩风雨低声说：“跟我同行的那两个人，穿白衣服的叫叶孤城，是白云城城主，是近来攻打金国的将领之一。”
完颜康：“另一个呢？”
“另一个的身份，堪称深不可测。”韩风雨叹了口气，“他是西方魔教的人，昱国向来与西方魔教不合，若是让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你的嗓子……”
“不错，是我自己弄的。”韩风雨道，“在他面前，我不是靖王，只能是卑微弱小的哑巴。”
完颜康：“……”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完颜康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就足够离奇，没想到堂堂靖王，昱国的摄政王，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得不毁了嗓子，假装成哑巴。
对比之下，完颜康觉得自己都没那么可怜了。
他抬起手，刚要拍韩风雨的肩膀，被韩风雨拦下，“不要碰我，你身上太脏了，还是先去沐浴吧。”
完颜康说：“我师父那边……”
韩风雨道：“我会尽力帮你的。哪怕不能暴露身份，有叶孤城在，你师父他们一定会给些面子。”
完颜康道：“说的也是，多谢你了。”
丘处机他们将岳武穆视若神明，叶孤城如今与岳飞做着相同的事情，自然会得到他们的崇敬和尊重。
小二送来两桶水，分别送到韩风雨和完颜康的房间里，两个少年洗漱完，换上干净的衣裳。
完颜康比韩风雨稍微矮一点，袖子和裙子都有点长，穿好之后松松垮垮的。
韩风雨含笑看着他，轻声说：“上次见面时不曾细观，没想到金国小王爷竟这般娇小。”
完颜康瞥了他一眼，“你尽管说吧，过一会儿到楼下用餐，便是想说，也无法开口了。”
韩风雨淡淡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讲话了，早已经习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完颜康忍不住问。
作者有话要说：阿康的身世模板载入中……载入完成。
韩风雨身份暴露。
玉爹参考小杨：嗯……所以我的儿子被送到金国后，又被送到了靖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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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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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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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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