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她终是能下床走几圈儿了。
沈青青靠在窗边儿听着屋外低泣与男子的安慰,沈青青知道,一准又是娇玉为她担心,去问霍羡她的病情到底如何。
二人离的有些距离,谈话听的并不真切,你来我往,她只听清霍羡说了一句话。
“如今药该用的都用了,沈娘子若是自己想要痊愈,就一定能痊愈的。”
沈青青心知肚明。
她这场病,得的是心病。
只要给自己心口打开扇窗,透透气,总是能慢慢好起来的。
娇玉抹干眼泪进屋,见沈青青只半披着袄衣立在那出神儿,赶忙拿起皮氅给她披上,生怕她再受一点寒气。
“沈娘子怎么又穿的这样少就下床了,您若想出去,我为您换好衣裳,咱一起去园子里逛逛。”
“不出去,园子里太冷,我就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就好。”
十月的汴京又阴又冷,常待在屋里,已是寒入骨髓。
她想开窗,但又担心自己真的再次受寒,便让娇玉为她换了件冬衣,又加了个皮氅,这才打开窗户。
沈青青见院落里,杂役忙前忙后,正给娇气的树木裹棉被,抵御冬寒。
娇云解释,这是大门大户常做的事,沈青青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当初,第一件棉袄是捡人旧的,拼凑在一起改出来的。
这便是权贵与贫民的差距。
那时的自己,食不果腹,都没有现在这般瘦弱无力。
躺在榻上的这段时间,园子里的金桂全都谢了。
她连花落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得快些好起来。
她要回家了。
凛冬一日,汴京下起初雪。
沈青青难得起了个早,见屋外银装素裹,心情不错,便换了件厚实的衣服,准备出屋带咸菜去溜溜。
她最近稍稍丰韵了些,但跟以前比,还是瘦的皮包骨头。
不过好在,病已经好了。
就是落下个爱咳嗽的病根儿,吸了寒气,她总是忍不住要咳嗽几声。
她刚出屋,便见娇玉红着眼跑过来,脸上明显红肿着,像是被人打了。
沈青青眉头紧蹙,迎上前细问,听到娇玉泣不成声地说咸菜方才在后院被楚管事遣人打死的那一刻,沈青青的心在像是被人猛地掏出,随手丢进寒潭。
她顾不上别的,全身突然来了力气,跑的很快,一路跑去后院,听娇玉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她。
待看到咸菜满嘴是血躺在雪白中,这一幕彻底激怒了沈青青。
楚管事此刻挽着袖口,同娇兰还有其他几个杂役立在一起,正谈论着什么,沈青青三两步跑过去,拉住那个手中攥着染血棍棒的侍从,怒声道:“你为何要打死咸菜?还有娇玉,又是谁打的!”
楚管事见是她来,眼底满是轻蔑,并未说什么。
一旁的杂役道:“方才娇玉带着狗冲撞到娇兰姐姐了,差点出了危险,沈娘子既然管不住狗,那就只能我们帮忙管教了。”
“如何冲撞?是咬了还是吓到了?娇玉带着狗,素来牵着绳子,敢问娇兰咸菜是怎么冲撞到你的?”
沈青青一改柔弱,语疾声厉地逼问着,一口冷风灌入,她猛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腔子都咳开似的。
娇兰索性拉着楚管事的袖口,小声道:“大人救我。”
此时娇玉也赶了过来,她哭的讲不出话来,只扯着沈青青的袖子,断断续续道:“沈娘子您跟我回去……我同您说……”
“我不回去!今日为为什么要打死咸菜,我要搞个清清楚楚!”
“沈娘子,我们都说了,是您的狗冲撞了娇兰姐姐,您要是发疯,也别当着孕者的面不是?大家都是下人,谁还比谁高一等?”
那侍从翻了个白眼,随手将她一把推开。
病弱缠身的沈青青像是一片薄纸,被这力道推了出去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走,我们回屋。”楚管事拉着娇兰往回走,扭身的那一瞬间,沈青青清楚的从娇兰脸上看到明显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沈青青要追过去理论,奈何又咳嗽起来,她弓着身子,眼角溢出的泪珠被震成细小的水珠扬在雪地上,洇开一片。
赶来的娇云见状,一把搀住她,低声劝慰道:“沈娘子您别哭了,快同我回屋吧。”
沈青青很久没这么难受了,她咳得太厉害,人都直不起身,还是让两人强行带回屋子里去了。
娇玉听她咳嗽个不停,赶忙折身出去请大夫,娇云则为她倒了些热水,出屋看一眼药有没有煎好,留着沈青青一人趴在床上无声低泣。
她不想哭的,可泪却控制不住。
沈青青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打死咸菜。
就因为这狗是她的么?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的滋味快要迫的她喘不上气。
忽而,内屋“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了。
她以为是娇云她们,便没理会。
“一条狗就能让沈娘子这样难过,倒让我有些好奇,接下来的这个消息,沈娘子能不能受得住。”
娇兰看着伏在床案上的人肩头微颤,双眼红肿,心中无比畅快,她从没觉得,让一个人痛苦难过,会是这样舒爽。
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委曲求全,勾引了楚文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就想看到这个女人痛哭流涕,娇兰得意地笑了起来,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你怎么进来的。”
沈青青冷眼扫向她,她知道娇兰是被明令禁止踏入正院儿的。
娇兰勾唇,不紧不慢的说:“醒醒吧,小公爷都几个月没来了,真以为自己住进了主院儿,便成了这大宅的女主人么?”
“你一定不知道为何小公爷突然不来小宅了吧,娇云娇玉她们都怎么跟你说的?说爷公务繁忙?又或是什么?”
沈青青即刻敛住哭意,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娇兰冷嗤一声,“我能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让沈娘子清醒些罢了,咱们这位爷啊,中秋过了没多久,圣上便下旨赐婚,将镇平侯家的秦二娘子指给爷了,如今这三书六礼,怕是纳彩、问名都走完过场了。”
娇兰见沈青青听了,不但没有继续哭,反而平静下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她怎么回事?怎么就不哭不闹了?
娇兰兀自提了口气,继续说:“您怕是还不知道秦二娘子是谁吧,也是,您一个异乡村妇,仗着点姿色爬上爷的床,也是挺不容易的。那位秦二娘子可是侯府嫡小姐,正儿八经汴京城内的高门贵女,生的娇美水灵,说实话,即便是这样的身份,都不一定配做我们显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更别说您了?沈娘子啊,说好听了,你是爷养在外见不得光的外室,说不好听了,你就是个贱.种,被男人玩完不要的烂货!”
沈青青起身,走向娇兰,看她略带迟疑的退了几步,厉声道:“谁又跟你说,我对你们家小公爷有意的,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为了个身份位置,不择手段,我不知别人会如何,娇兰,你今日杀了我的狗,又欺负了我的人,你就以为你能全身而退么?”
她笑笑:“我是不算什么,可你又算什么呢?”
娇兰听罢有点发虚,她是为图一时口快,才跑来桂兰院气她。
沈青青说的没错,如今她是失宠了,可日后小公爷要是念了旧情,将她收进府中,那么以娇兰如今的身份,能保住自己么?
娇兰脸色一白,见对方眸色冷冽,一股寒意自下漫上,她连退两步,一声不吭地夹着尾巴跑了。
木门咣当一声,沈青青顿时松开攥紧的手,极力压制住有生以来第一次冒出的邪恶念头。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伤害娇兰。
她一屁股坐回榻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娇兰方才说,他要成亲了。
被皇帝赐婚这种事,她还从没想过,不过孟西洲如今二十有四,又在朝堂崭露头角,皇帝赐婚是无上荣耀,即便不想要,也不行。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两个月不来找她么?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沈青青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平静的躺下,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哭了。
娇云娇玉知道她因为咸菜的事心里难过,将汤药喂她服下后,便守在一旁耐心侍候。
后见她面色平静,瞧不出悲痛之意,也有好好吃饭,两人便放心些了。
临天黑前,沈青青叫来两人,简单嘱咐了把咸菜厚葬在院中桂花树下,又宽慰了娇玉几句,便早早睡了。
是夜,萧应如期而至。
沈青青换了身鹅黄色的裙袄在等他,好让自己看上去面色好一些。
这段时间,萧应每晚都来定时探望她。
沈青青知道,他是怕她再作践自己。
也许今天之前,她可能还会做出这种事。
但现在,她不会了。
萧应从怀里掏出包油皮纸,小心打开,见里面的糕点并没被压坏,少年露出一丝庆幸的笑,赶忙递了过去,“是你最喜欢吃的江米糕,还热乎着呢,青青姐快尝尝。”
“好。”沈青青挤了个笑容,接下来咬了口,萧应搬来个凳子,坐在一旁,他盯着沈青青吃完手里的糕点,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笑吟吟道:“今日书坊出了新作,好像是青青姐喜欢的那个作者写的,姐姐拿去解闷儿吧。”
沈青青接下,“嗯,是我喜欢的作者,谢谢小应。”
她今夜看着从容镇静,可萧应离近后,瞧出她眼睛有些发肿,多少感觉出点不对劲儿。
她哭过了。
他正要问,听沈青青突然小声说:“小应,今天咸菜死了。”
萧应一怔,沉声道了句:“青青姐,节哀。”
她唇角勉强勾出个浅浅的笑,“它可能是怕我明天走时,带着它不方便,不想拖我后腿……”
说着,泪顺着眼角,无声落下。
苦涩的笑意下,是什么样的绝望。
萧应不知道。
像是有人灌了他一嘴的沙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青青以为自己下午已经把所有的泪都流干了,可现在看到他,她又哭了。
忍不住怨自己为什么这样软弱,可一想到咸菜死时惨状,她就控制不住情绪。
“我看不得它那个样子,便让娇云把它葬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我想这也算是回家了吧。
你知道的,我们家里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
“我将它从三溪村带出来时,还那么小,我当时跟它说,找到阿洲,我们一家三口就会回去,可我食言了。”
“如今看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回家了。”
萧应不知如何回应,他默默起身,将面前女子揽在怀里,心中没有一丝杂念。
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来陪她,让她一个人面对咸菜的死。
咸菜死了,他也很难过。
良久,他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细弱的肩头。
儿时,他嚎啕大哭时,姐姐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肩头。
或许是亲人离开太久,他都要忘记那种血亲之间才容易找到的感情了。
现在,他长大了。
是时候去保护“姐姐”了。
这一刻,萧应体验着前所未有的无奈,那些残酷事实堆积在脑海里,他快要憋疯了。
那些会让她伤心欲绝的事实,就堵在喉咙里,让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说,只因不想骗她。
因为那些事,对当下状况的沈青青来说,可以彻底将她压垮。
不知过了多久,萧应听怀里的人止住了抽噎,小声问:“小应,我们离走,还有三天了对不对。”
“嗯。”
三天后,小公爷会带走府内大部分人,去扬州查案。
“走之前,我想最后见他一次。”
他哽住。
萧应不知道要如何说给她,如今的爷是不会来见她的。
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这两个月的冷落,难道还不足以让她认清现实么?
“我现在不能出府,也找不到他,所以只能求你冒险找机会,让他看到这个就好。”
沈青青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
萧应见纸中写的那两个字后,垂首应下,“我可以让爷看到,但我不保证爷会过来。”
“他会来的,一定会。”
*
翌日,沈青青起了个大早。
她拿来一幅画卷,在埋葬咸菜的那棵桂花树前,烧给了它。
是她、娇云、娇玉、还有咸菜一起的画像。
躲在角落里的娇玉瞧见这一幕,自是非常内疚,躲回屋子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沈青青日常如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像一夜间,突然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有说有笑的沈青青。
这让心中一直不安的娇云娇玉,稍放宽了些心。
那一日,孟西洲没有来。
第二日,她换了身绛紫色的冬装,又精心让娇云为她化了个淡淡的妆,多少让自己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当夜,屋外飘起了大雪。
沈青青坐在屋里等了许久,就当夜已经晚到她认为孟西洲不会来时。
他来了。
孟西洲孤身一人,他从大理寺忙完,便从府衙一路走进桂兰园,直接推门进了屋。
他身姿高大,步脚声很沉,还没进门,沈青青便知道是他。
两个月不见,他应该刚从大理寺刚下值回来,穿着官服,周身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寒气,一如她当时,第一次在汴京遇见孟西洲时的模样。
哦不,沈青青想起来了,她真正第一次遇见孟西洲,并不是在红袖院。
庆灵峰的梅林中,她远远地在雪地里望着他,犹豫要不要上前搭救时,他便是如此难让人靠近。
他满身是伤,血把周围的积雪染红,可俊秀的眉宇紧紧蹙在一起,凌厉依旧。
像是头受了重伤的豹子,血气和杀意不减。
沈青青一直记得那个场景。
她犹豫地站在那,不敢上前,直到他昏过去,才敢过去。
那时,他应该还没失忆。
他戒备,多疑,冷漠。
是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认识了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人。
两人在汴京相处的这段时日,孟西洲给了她一个错觉,让她觉得人会变,其实并不会。
他还是当初那个待人清冷的孟西洲。
沈青青收回思绪,盈盈笑着起身,“你来了。”
“嗯。”孟西洲看她柔柔笑着,跟往日一个模样,仿佛这两个月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也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她病了一场。
他垂首看向她伸来解衣带的小手,瘦的骨节分明。
她解下他带着雪绒的大氅,挂在暖炉旁的衣架上。
“要不要吃些点心,今日做了梅子酥,不甜的。”
沈青青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说这句话时,她已经来打开门迎着寒风走出去了。
片刻,她端着备好的茶水点心回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这些事让丫鬟们做就好。”他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我比她们也高贵不了多少。”
孟西洲一怔,听她又道:“是我自己愿意做的,就想让你尝尝。”
她把瓷盖打开,将点心推到他手边。
孟西洲只是干坐着,没碰。
沈青青伸手捏起一块,送入口中,她又自顾自的拎起水壶,为自己满了一杯茶。
“挺好吃的,你不尝尝吗?”
“不了。”
“没有毒,”她眉眼带笑,“院子里吃的东西都过娇玉的手,她检查的很仔细。”
孟西洲眉头浅蹙,不言。
沈青青看他真不打算碰,自己又用了些,随后走去一旁的书架上取来一本话册子,拿在手里翻看。
一时间,寂静的雪夜里,唯有清脆的翻书声与烛火炸花子闹出的动静。
跟在曲林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她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不去打扰他。
少时,孟西洲拿起手边的凉茶,喝了下去。
沈青青放下书卷,伸向茶壶。
“不用了。”他起身。
“要走了?”
“嗯。”
沈青青起身去拿他的氅衣,受碳火烤过后,拿在手里暖融融的。
她踮起脚为他披上,后走到他身前,仔仔细细地为他系好衣绳。
孟西洲垂眼看她,皙白的小脸上,落着一根睫毛。
他鬼使神差的摸了下。
沈青青指尖上的动作一滞,这一刻,两个人离得很近,她看到孟西洲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看着他的脸,一张从第一次见面,就为之心动的脸,如今过了两年,依旧觉得还是很好看。
他的眉眼,面颊,鼻梁,唇瓣,下颌,有温柔如水的好看,也有冷漠疏离的好看。
他还年轻,寻不到那种岁月沉淀下的成熟,但已有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和冷静。
这一刻过得很快,他指尖粘着那根睫毛。
“脸上有东西。”
“嗯。”她把带子的尾端系好,向后退了半步。
他扭身要走,步至门前,听她突然温声嘱咐:“夜间风大,世子保重。”
他停下,回首看向立在不远处的小姑娘,依旧在娴静温和地笑着。
一个不容忽视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从他见到她时,就在那。
孟西洲捏紧袖笼里的拳头,迫着眸色渐渐冷下,寒声说:“前段时日圣上赐婚显国公府与镇平侯府的秦家。”
“我知道。”她笑容依旧,没有任何悲伤或者惊讶的情绪,沉默片刻,问:“世子可是心甘情愿?”
“圣上恩赐,无人能违背旨意,而且对方家世显赫,会是我日后在朝堂上的助益。”
“我问的是……世子可愿意?”
“是的,我愿意。”孟西洲没有一丝犹豫,就像当初,他没有一丝犹豫的答应圣上赐婚一样。
自从订了这门亲事,他父亲母亲,圣上,甚至秦家,皆大欢喜。
这样好的一门婚事,他凭什么不愿意?
又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嗯,我懂了。”
沈青青话语平和到让孟西洲觉得有些刺耳。
那种透着他看向的却是另一人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他避开她的目光。
别的她左右不了,当下沈青青只想把咸菜的事告诉他,倏然,喉头一痒,克制不住的猛咳起来,她背过身去,扶着一旁的门框,将自己的狼狈遮掩在阴暗之下。
孟西洲立在原地,看着纤弱的背影随着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发着颤,像是春日里一只易折的细柳,晃啊晃的,她咳的很厉害,似乎肺快要炸开了。
沈青青的病,压根就没好。
他捏了捏手,眼睁睁的瞧着她失力跌跪下去。
他终是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折身去桌案上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你休息吧,我走了。”
“你等等。”她起身,疾走两步,扯住他皮氅一角。
沈青青顺了顺气,算是压制住咳意。
正要说话,孟西洲突然说:“待我娶了秦家二娘子,我会接你入府。”
脑海嗡的一声,她双眸瞪圆,松开攥着他大氅的手,向后退了半步,“世子这是要纳我为妾?”
孟西洲哽住,他没想到,“妾”这个字会这么难说出口。
“依我的身份,入府做妾也不够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话语中,没了方才的温柔小意。
“你不必妄自菲薄,进府后,父亲母亲不会苛待于你,我亦如此。”
“不苛待?”她忍不住讥笑,“这话从殿下口中讲出,不觉得可笑么?世子殿下不过两个月没踏进桂兰院,娇兰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挖苦我殿下要娶亲之事,而我的咸菜,也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提到咸菜,沈青青情绪终是失控了,一股热泪无声无息的淌落,顺着下颌的棱角,洇湿一片衣襟。
“它不过是一条狗,都会因我而被打死,你如何对我,自是心知肚明,又凭什么保证别人?”
他眉头一压,蹙紧眉头:“我会查明此事。”
沈青青抬手擦了擦眼,可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落下。
她才不想哭。
倏地,下颌突然被对方捏住。
孟西洲的心口抽个不停,沈青青当他的面哭成这样,仿佛有人拿钢针一下下地刺他心口似的,快要痛昏过去。
他面容扭曲,咬着牙,伸手用力抹干她的泪。
她被他粗糙的动作弄得生疼,伸手扯住他的腕子,用力拉扯。
“沈青青,我的忍耐有限。我可以许你,日后在显国公府内,你会和现在一样,吃穿用度不变……”
沈青青的发出一声暗哑,腔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根本不稀罕入什么显国公府,更不会做妾,你死心吧。”
他轻蔑笑道:“你不稀罕?你在宜州,妾室不是做的游刃有余么。”
沈青青眼底渐渐生寒。
“孟西洲,我来找的自始至终只有阿洲,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孟西洲倏地红了眼,他死死盯着沈青青,肃声道:“沈青青,我就是阿洲,他不过是我舍弃的一部分罢了。”
“不,你不是他。”她唇瓣微微发颤,她从未觉得这样冷过。
“我的夫君早就死在了江州那艘船上……如今咸菜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孟西洲眸色狠厉,“你以为跟你在涠洲上/床的是谁呢?难不成是阿洲么?”
他话淬了毒,每一句,都捅在她心口。
她气的浑身发颤,仿若此时,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他捏起她单薄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青青,你记得么,那一夜是你先勾引我的。”
她失神的笑着,“是我认人不清,把你错认成阿洲,是我的错。”
“你买给我的珠宝,我会留下,你给我做的衣裳,我会折成银子还给你,至于别的……”沈青青抬眼看向他,水润的墨眸里空荡荡的。
“我不欠你什么了,真的。”
“我同阿洲的婚事,是私下办的,没有婚契,也没有婚礼,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威胁,所以,放我走吧。”
倏地,孟西洲突然松开她,神色含霜。
周身泛着阴沉的气势,像是地府走出的阎王。
“所以你只是把我当成阿洲?”
孟西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本不应该在意。
阿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自始至终,我只喜欢我的夫君阿洲,只有他。”
沈青青点点头,跳进自己为自己编制起来的谎言中。
这样,她便不必去承认,心中那点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悸动。
孟西洲眸色不由得暗了几分,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搅的他腔子里翻江倒海。
“孟西洲,你真的不及阿洲的万分之一,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你是阿洲这种话了。”
孟西洲陡然一僵,下一瞬,手已经掐在她的脖颈之上。
沈青青没有抵抗,只是浅浅一笑,她知道,方才这句话,刺痛到世子殿下骄傲的自尊心了。
一股肆意的快感,夹杂着苦涩,漫进她喉咙。
孟西洲脑海一片混乱,忽然眼前画面一变,他又看到两人青丝纠缠在一起的模样。
她羞红着脸,一直在笑,即便他伤的她眉头蹙起,眼尾含泪时,她也一直是笑着的。
温柔的,可爱的,羞涩的。
从不是这样,从不是。
青青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一些模糊而又陌生的记忆,翻涌而出,像是有个人,一直扯着他往回忆中走去,完全不受控制。
他克制着,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
手下的人近乎迷离,他终是回了神,猛地松开手,冷声道:“沈青青,自你出现的第一日,我就未想过放你走,你若执迷不悟,我亦不再留情,既然不识抬举,不愿进我显国公府,你便一生一世被锁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他冷声甩下这句话,大步离去。
“砰”的一声,巨大的木门撞击声后,房间终于安静下来,沈青青默然回到榻上,合衣躺下,她扯来手边的被子,盖在身上。
冬日的汴京,真的好冷。
*
翌日天色尚早,小宅内。
娇兰因府内胎儿乱动早早醒来,她有些饿,睡在一旁的楚文隽念着自己孩儿,起身唤人叫膳伺候。
少时,他满是笑意的回到屋内,对半躺在榻上的娇兰笑着说:“兰儿,想不想听桂兰院那人笑话?”
娇兰眸色一动,娇嗔催促道:“要,阿隽快讲。”
“方才叫膳,听那些杂役说,昨夜主子去了趟桂兰院,跟那院里的闹的好不愉快,哭着喊着折腾了许久呢。”
娇兰一听,顿时来了劲头,伸着手让他扶起,兴致勃勃问:“阿隽快同我细说说,身子正不爽利,听了这些才能痛快。”
楚文隽平日不喜讲人闲话,只因娇兰对那院里的人不满,为哄她开心,才多这一嘴。
他将杂役讲的一五一十的告诉娇兰。
“那小贱/人不看看她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跟主子大喊大闹?”娇兰撇撇嘴。
“是,听说是个外乡来的,也就是仗着自己有些姿色……”
“有些姿色?”娇兰眉头一挑,抬手点了下楚文隽的脑门,嗔骂道:“阿隽你好好说来,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自然是夫人好看,夫人好看,那等货色,不惜得人瞧的。”
“这还差不多,阿隽,等过些时日,她真失了宠,你能不能跟主子说,给她发卖出去……”
正说着,“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生生踹开。
二人忽而打了个哆嗦,往门口看去,是李炎带着几名护院走了进来。
“李大人?”楚文隽茫然,“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在外站了半晌的李炎将二人对话一五一十听了个清楚,此刻已是气急,厉声吩咐,“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东西给我拿下,直接发卖!”
护院一股脑的冲了过去,即刻将娇兰架起,她“啊”的一声,“阿隽,救我!”
“至于楚管家,显国公府是容不下你了,这是身契,今日便拿着银两滚出去!”
楚文隽脑子嗡嗡作响,还没回过神来,他眼瞅着娇兰被杂役拖着往门口走,那处站着的婆子看着甚是眼熟。
正是显国公府常用的人牙子。
楚文隽反应过来,顿时慌了神,忙道:“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人和兰儿对显国公府忠贞不二!”
“呵,好一个忠贞不二,方才在背后妄议主子,这便是你这做奴才的忠贞不二?”
“主子?”娇兰茫然看向李炎,喃喃道:“主子?那个贱/人也配叫主子?”
话音未落,拿着娇兰身契的人牙子直接啪啪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扇的她嗡嗡耳鸣。
娇兰哪儿受过这般委屈,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个愚妇,快给我闭嘴!”
不等楚文隽说完,娇兰已经被人牙子拉走。
“大人,求您网开一面,贱妇还怀着我楚家的血脉,求您网开一面。”楚文隽一边哭一边发了疯似的磕着头,他除了求饶,已经不知还能有什么办法了。
“楚管家犯不着求我,当初对主子的狗下死手时,怎么不哭不害怕?如今这般,倒让我觉得没有种。”
李炎对这等残害生灵之人厌恶至极,片刻都不想同他多待,直接甩开他抓来的手,“爷没发卖你,已是看在你是显国公府老人的份上给与的最大仁慈,想要你那妻儿,便自己想办法找人牙子买就是。”
说罢,李炎大步走出房门,对屋外的人牙子道:“主子吩咐过了,务必保证她离开南璃,命自是要留着的。”
人牙子是个胖婆娘,见李炎塞给她一个大银元宝,笑开了花,“大人放心,说来也赶巧儿,这两日正有金元那边的来收奴,我瞧着她这模样,生产了送过去恰是最合适的。”
“怎么安排你看着办,屋里那个不是想买么,孩子可以留下,大人必须给我送出南璃。”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婆娘点头笑着,把银元宝收进怀中。
一旁被人压着的娇兰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顶着那张红肿的脸,嚎啕大哭。
坐在屋内的楚文隽听罢,双腿一软,瘫倒在那。
李炎拿了个帕子擦了擦方才碰过楚文隽的手指,冷声道:“去盯着点这屋里的,一会儿收拾好东西就送出城,别惊扰到别的院里的人。”
“是,属下明白。”
李炎将主子交代的事情办妥,念着近日爷又要出远门,他一路去了桂兰院,叩响沈青青的房门。
屋内无人回应。
李炎立在外面酝酿片刻,温声道:“沈娘子,是我,李炎。您受的委屈,爷已经为您讨回来了,若是不解气,您跟我说就成。”
他是习武之人,知道屋内是有人的。
少时,他继续道:“我是陪着爷一起长大的侍卫,说句僭越的话,也是兄弟。爷身世复杂,他从不向任何人表明真心,也从不在旁的女子身上费心,除了对您。有很多事,爷身不由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沈娘子在爷的眼中,一定是不一样的……”
“李大人,你走吧,保重。”
屋内冷不丁的飘出这么一句,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好,那我就先不打扰沈娘子了,汴京今年冬日凉,您保重身体。”
坐在屋内的沈青青看着门外的身影渐渐远去,而后垂首看向手边的小包袱。
除了给孟西洲抵衣裳钱的银票,她自留了一千两,除此之外,还带上了那把金元小弯刀,毕竟之后的路上,只有她自己,她需要拿来防身。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孟西洲之前给她的那张韩施施的户籍纸。
这张由户部制成的户籍,足以混过全南璃所有的关卡。
*
夜色沉沉,雪风不减。
房内漆黑一片。
沈青青换了身利落的男装,端坐在圈椅上,手一直不安地摩挲着包袱,等待萧应的信号。
终于,一声妩媚的猫叫,沈青青扯起包袱,疾步走了出去。
“小应!”沈青青压低声唤她。
他点点头,接过沈青青手上的包袱,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两人顺着回廊院落,一路向西,那里有一处厨房拉菜用的小门,在萧应的带领下,她很快见到小门所在的院落。
刚迈进小院儿的第一步,萧应就扯住她袖子停下。
沈青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院子尽头,小门前,拿着灯笼东张西望的娇玉。
她时不时的搓着手,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萧应带着她躲在石门后许久,娇玉仍旧没离开。
四更敲响,沈青青等不及了,萧应点头,带着她悄声来到离小门十步开外的地方。
沈青青没看清萧应的步脚,只知道他的动作飞快,下一瞬,萧应已经立在娇玉面前,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抵在她的喉咙上。
娇玉看到了沈青青。
她走过去,握住娇玉冻冰了的手,低声道:“我要走了,你和娇云要好好保重,衣柜里有我留下的两个小荷包,里面是我给你们准备的银子,如果能赎身的话,便离开这吧,找个真心待你好的男人,成亲生子,幸福美满。”
娇玉用力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许是萧应的匕首抵的太近,在她的脖子上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娇玉已经顾不上脖颈间的痛,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塞进她手中。
沈青青攥在手里,瞬间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前天,娇玉看到沈青青一个人在桂花树下,埋了一只木匣。
她悄悄翻出来看过。
里面放着的,都是沈青青曾经最视如宝贝的东西。
如今她却埋在这里。
娇玉知道她要走了。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等她。
两人互相望了一瞬,鼻子一酸,眼角的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
沈青青逼自己不去哭的。
可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这辈子,怕是都会是这个性子了吧。
沈青青抱了抱她,真心舍不得离开她们。
少时,萧应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赶紧离开,毕竟深夜宵禁,汴京大道上还有许多侍卫要躲。
她含着泪花,再次用力抱了抱娇玉,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应真的是个探查的好手,有他在,沈青青非常顺利的抵达他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屋,随后萧应将事嘱咐妥当后,已是五更天。
临走前,见沈青青又红了眼,哑声笑道:“等我最近忙完了,就去三溪村找姐姐过年。”
听他这一句说完,沈青青还是落了泪。
他不知所措的抬手为她擦干,念着一会儿还要去找老国公爷汇报,只好匆匆离开。
别了萧应,沈青青疲乏不堪,却又不敢长睡,只得回到屋里靠在床边小寐片刻。
不曾察觉,屋内的角落中,悄然走出两人。
他们一人手持迷香,一人拿着绳索。
缓缓向榻上昏睡的人走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玖年翡的前夫求我做皇后(穿书)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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