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呜咽,大年初一的这场暴风雪,在深夜之时,到达顶峰。
殿内烛火通明,阒然无声。
孟棠嬴端坐在圈椅之上,气定神闲地欣赏着手中的画卷,丝毫未被屋外的坏天气影响。
他如此这般姿势,已经保持一个多时辰了。
指尖时不时的点着扶手上的雕文,一下下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少时,张内官披着风雪走进殿中,他扑落掉身上的雪绒,除去氅衣这才进到内殿。
张内官垂首,见指缝间留着干涸的血迹,暗暗拿指头抠掉,“殿下,私宅已处理妥当。”
孟棠嬴凤眸微抬,睨向张内官,“可有人饮过那酒活过来的?”
“回殿下的话,那鸩毒原是从后宫里拿出来的,不曾有半点掺假,方才私宅里余下的人都服下后,皆已毒发身亡,不曾有活过来的。”
张内官其实想说,今日毒杀私宅下人这件事,太子殿下的确太冲动了些。
想那位大理寺少卿的风头正盛,殿下在对方知晓私宅的情况下还灭口,恐会招致祸端。
不过好在私宅极为隐蔽,只因安置那位娘子才启用。即便是圣上,也寻不出丝毫私宅与殿下的联系。
孟棠嬴沉默半晌,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殿下,夜深了,您保重身体,该休息了。”
孟棠嬴拿着画卷,小声说:“今夜孤要为她守灵。”
听罢,张内官这才留意到,孟棠嬴手中拿着的,是他为那位娘子作的画像。
“殿下,老奴说一句僭越的话,殿下不该为这等女人失心伤神,若是皇后娘娘知晓……”
“哪等女人?”一道冷眼睨去,张内官瞬间噤口不言,“你是孤身边的老人,明知僭越还讲,这便是恃宠而骄,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素来话语温和的太子此时却同屋外的风雪一样,寒若冰霜。
张内官不再多言,颔首拱礼。
“老奴知错,老奴先退下了。”
张内官关上殿门的那一瞬,殿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
这一夜,对所有人来说都格外漫长。
天地风雪交加,李炎同秦恒在外守了一夜,没有一刻敢阖上眼。
这院子里谁都看到了,爷昨夜那反常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以忠孝仁义为先的小公爷竟会做出自残的事。
他们不敢进去,只得小心守着。
天过五更,屋内还时不时传出话语声,直到风雪停下,晨曦微至,这一切才归于平静。
翌日,天色微亮,白雾茫茫夹着青光。两人带着困意强撑着,正室的房门突然开了。
他们打了个机激灵,见爷的眼明显红肿,面色尚可。
孟西洲换了件银月素白袄衫,大步走出,冷气拂面,俊秀的眉宇又压下几分。
这般气势,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那个冷静沉稳的大理寺少卿。
孟西洲吩咐李炎去找来显国公府的大管事肖健。
今日元月初二,府内不忙,肖健正搂着自家婆娘睡懒觉,不想突然被叫去小宅。
一头雾水的肖健见李炎神色凝重,他的心跟着直突突。
待进了小宅,发现满院子的人都死气沉沉,说不出的压抑。见到孟西洲,听他说要给世子妃下葬,肖健直接跪了下去。
世子妃?
小公爷年前刚被赐了婚,三书六礼都未走完,从哪儿冒出个世子妃?
而且不是喜事,是白事?
怕不是在做梦。
肖健听小公爷将丧事要求交代的事无巨细,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也不是玩笑。他仔细记录,后听主子要求后日要下葬,眉头不由得蹙紧。
这大过年的,哪儿有铺子开门,即便开,小公爷要求的楠木棺材大多是定做,难以寻到现成的,委实为难人了。
“方才说的,可都一一记下来了?”
“是,只是爷,这棺木不太好办……”
“汴京城内还没有银子办不妥的事,此事不必遮掩,也不必计较银钱,若缺人手,便找李炎。这次世子妃的丧事,走安怡院的账,日子虽是短了些,还请肖管事务必上心,办的仔细,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肖健赶忙颔首称是。
他念着时间紧,任务重,这头应下后,便匆匆离去,着手准备去了。
这头送走肖健,孟西洲叫来秦恒问:“萧应最近去哪儿了?”
“前段时日为老国公爷的旧疾去了趟西北,后来就没什么任务在身,这几日过年,他怕是又跑哪儿去玩了。”
“派暗卫将他寻回带来见我,另外昨日太子私宅内可有动作?”
“昨日之事后,私宅周围来了不少暗卫,属下无法靠近,今晨暗桩来报,宅内人走楼空,就连那些下人也已不知去向。”
孟棠嬴设下这样一个死局给他,又这么快便把私宅清理干净,想必谋划已久。
孟西洲转了转扳指,沉声道:“孟棠嬴已知晓我的身世,这几日必然会有所行动,东宫盯不了,就去盯死赵家及其党羽,一定不可懈怠。”
“是,属下明白。”
“你去吧。”
这头话音刚落,李炎叩门急声道:“爷,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来了。”
孟西洲起身,刚往前走了没几步,门便被推开了。
一股寒风灌入,让本就冷冰冰的屋子,更加寒冷。
正院里几间屋子的地龙是连在一起的,孟西洲念着青青的情况,便没有让下人烧着。
魏氏搀着老国公爷,缓步走进,今日落雪虽停,大风不止,干冷的风,将两位的脸冻的红扑扑。
“父亲,母亲。”孟西洲迎了过去。
昨夜额间碰破的伤口此刻已呈青紫,颇为明显。
两人一进屋便留意到了,魏氏惊声问:“子思,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受伤了?”
“父亲母亲先请安坐,儿子有事要言明。”
见老国公夫妇亲自找了过来,孟西洲心中有愧,走过去将父亲搀扶到座椅上。
李炎折身命下人备茶,又移了炭炉过来,让室内稍稍舒服些了。
老国公爷本是一脸不悦,昨夜府内设宴,陆成玉及其他回京述职的小辈都参加了,唯独不见显国公府的独子,让他二人好一顿尴尬。
今日一瞧,大过年的,这小子不知又遇到何事,弄得如此狼狈,心顿时软了几分。
见他不提昨夜之事,老国公爷劈头盖脸道:“子思,府内昨夜家宴,你去哪了?别跟我说大年初一还要办案,我已遣人问过,这几日大理寺无人当值。”
见他不言,拍桌而起,“如今还未分府,你便常宿在外,往日我同你母亲未问什么,只念你公务繁忙,这处宅子离得近,便没有拦着你来住,如今可倒好,过年都不知道回来了?!”
“老爷,您先消消气。”魏氏蹙眉,方才来时她叮嘱过,别一见面父子就吵。
“怎么消气!你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你就是太惯着他了,看看现在,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这混账肯定是在这院子里养了人!”
养了人这三个字,直接挑开了孟西洲血淋淋的伤口,他直直跪下,顿了片刻,才艰难说道:“父亲母亲,昨夜儿子的发妻沈氏殁了,故此彻夜未归,还请父母谅解。”
“谁?谁殁了?”老国公爷脑子嗡的一声,颤巍巍地扭向魏氏,满目惊诧地问:“他说什么?谁殁了?”
“方才子思说的似乎是发妻……沈氏?”
魏氏也懵了,一脸茫然的看向跪在身前的男人,见他面露悲色,眼眶发红,赶忙问一旁的李炎:“李炎,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还是由儿子来说明吧。”孟西洲俯身磕头,缓缓道:“之前我被刺客追杀,误入了饶州境内的庆灵峰一带,后被人所救,那女子便是我的结发妻子……沈知意。”
他无法抑制的哽咽。
沈知意。
说出这三个字时,就像有人掏出三根粗长的铁钉,一下下地钉进他心口。
“但我那时受了伤,说话不利索,她便让我唤她乳名青青。那时我丢了往日记忆,不能自理,她不计男女之别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之后我们便成了亲,生活在三溪村。
后萧应寻来,才知晓原本身份,可我担心父母计较门第之别,便让萧应暂将我已娶亲之事隐瞒下来。”
“未成想,归京途中遭遇埋伏,阴错阳差,我将之前的记忆记起来了,却偏偏忘了同青青在一起的这一年。”
孟西洲机械性的说着,手指蜷起又松开。
“这……”魏氏闻言诧异不已,尚无法从这种巧合之中回神。
“青青一路从饶州寻来,后与我在汴京重逢,之后便被我安置在小宅中,涠洲、宜州都有随行,先前我在大理寺、曲林遇刺,身受重伤,也是她无微不至地守在一旁照顾。”
“她文静大方,温婉贤德,一直是个尽心尽职的好妻子。”
老国公爷头一次听自家生性薄凉的儿子这般称赞一位女子,不由得疑惑道:“你夫妻既然恩爱如此,为何皇兄赐婚时,你还答应了?”
孟西洲被问的一愣,茫然抬首,连呼吸都忘了。
一旁看不下去的李炎跪下道:“国公爷,小公爷把那位娘子忘了,所以才……”
孟西洲颤着胸腔倒吸口气,打断他,“错了就是错了。是我为了得到镇平侯的助力才应下那门亲事,是我明知娶过亲,还要迫她忍着受着,再娶他人……”
李炎听了,心头不由得一颤。
他同沈娘子,明明不是这般……
“你这混账!我同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为人的吗!”
老国公爷气的一把推翻眼前茶盏,讥笑道:“我儿做什么刑官?连婚事都将利益算的这么清,应该去户部任职才对!”
魏氏抿唇,低声道:“老爷,事已至此,不先想想我们要如何安置这位沈家娘子。”
魏氏听明白了儿子这一席话为何意,忘了是真的,再动情是真的,狠心也是真的,而如今的懊悔与自责,更是真的。
她不意外子思会应下赐婚,只因他性子冷,从不耽于情.爱。
如今人没了,重新想起那些温馨之事,他承认错误,想要尽力弥补的心情,魏氏也明白。
可问题已经不在于孟子思想如何就能如何了。
如今圣上赐婚,三书六礼已经进行到一半,他再想认这结发妻子,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非但会辜负圣心,势必会同秦家交恶。
这已不是两家坐下来谈就能解决的事了。
老国公爷自是明白事理之人,同魏氏一样,即刻想到此事利弊,沉声问:“你如今才同我们讲这事,是打算认沈氏进门,入族谱?”
孟西洲平静地颔首,“是,青青生前儿子未能珍惜,如今死了,儿子要把该给的名分都给了,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你可想过此事后果?先不说你皇叔那要如何更改圣命,如今两家婚事已是满城皆知,若你执意如此,那秦家二娘子又要如何自处?你在说这些话之前,都想过后果没有?!”
此刻老国公爷的面色就像是暴风雨前压低的乌云,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天灾。
孟西洲抬首直视对方,定定道:“儿子会同秦家讲明前因后果,既是在大错酿成前想起成过亲,就断不能行那有悖人伦之事,耽误秦二娘子的前程。父亲,此事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啪”的一声重响,老国公爷拍案而起,惊的一旁的魏氏抚着心口,起身劝道:“老爷……”
“孟子思!现在哪儿是你说反悔就能反悔的?你非要坚持,就自清出门,我们显国公府没有你这样的人!”
老国公爷吐沫横飞,李炎见老爷子动了真怒,暗道一向机敏过人的爷怎么今日这么轴,非要把错误都归于自己,又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反悔与秦家的婚事。
这不就是鸡飞蛋打么?
“儿子自知办了错事,心中愧疚不安,此事儿子一人承担,绝不拖累显国公府。”孟西洲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对两人叩首行礼,“儿子愧对父亲母亲养育之恩。”
说着,他又叩首。
一声声“咚咚”闷响,听的魏氏红了眼眶,紧抓着老国公爷的袖口带着哭腔说:“老爷,您最是重情重义之人,子思这孩子直,你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把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么?他这是后悔了,你非得把儿子逼死才行么?”
“这哪里是我要逼他,呵,他如今是有了出息,不必靠我们这个显国公府的身份。罢了,他既是认下这门婚事,就同我显国公府无关,省的到时候秦家来找麻烦。”
“至于其他的,那娘子他想写进谁家族谱就写到谁家族谱,跟我显国公府无关!”
老国公爷厉声呵斥,好像父子之间真是没了退路,魏氏见状,捂着帕子落了泪。
屋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似的,冰冷到极致。
良久,都没人说一句话。
老国公爷抬眼,厉声道:
“孟子思,为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认定,那沈家娘子是你妻子?”
“是,今生今世,儿子的妻子,只会有青青一人。”
孟西洲不曾有一丝犹豫,此话一出,老国公爷眼睛瞪圆,往前走了两步,气的他举起手,就要抡下去。
“父亲母亲,是儿子不孝。”
他跪在那,垂着头,除了这句话,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声誉、官职、甚至身份,都不再重要。
世子妃的名分给不了也无所谓,只要世人知晓他孟西洲有正妻就够了。
他自有他的顾虑与安排。:筆瞇樓
没有人理解也不重要。
正当李炎以为双方彻底闹崩时,老国公爷突然回到椅子上,长叹口气,扭头对他道:“李炎,你先出去,我同子思有话讲。”
“是。”李炎颔首,退了出去。
待人走远,老国公爷才道:“孟子思,为父没白养你这么大,算是没丢了做人的良知。若你方才妥协,为了保住世子身份,又或是碍于秦家权势,选择继续联姻,为父这才会真的将你逐出家门。”
魏氏闻言一怔,后抬手悄悄抹干了眼角的泪。
孟西洲哑言。
是他忘了,孟文禹一直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他当年就是这般护住他生母洛氏。
显国公府蒙难,孟文禹为了保住他生母,不惜舍掉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换来母亲一份平安。
同父亲相比,他连个男人都不算。
“行了,起来吧。你这地方冷的跟个冰窖似的,跪久了要伤身子的。”
孟西洲没动,怔怔的望向端坐于面前的男人,良久,才唤道:“父亲。”
“怎么?真当为父这般狠心,要你抛弃结发妻子,同那秦家联姻不成?”
老国公爷摇摇头,“你这孩子,这些年咱们一家人虽是聚少离多,可为父同你母亲,何时有逼过你去娶那高门贵女?自始至终,我们不过是盼望着你能有个体己的人照顾,你们夫妻互敬互爱,能相伴一生,这就够了。”
“是啊,为母为你张罗那么多场马球会,也不过是想给你多介绍一些汴京好女,你这性子素来冷淡,我们再不张罗,何时才能抱到孙子?”魏氏拭干泪痕,轻声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后见孟西洲无言磕了三个响头,两人才停止说话。
“子思愧对父亲母亲这般开明。”
“你想给那沈家娘子一个名分,这合情合理,她既是对你有恩,又成了一段姻缘,我们不会阻拦,只是你若说因此今生不娶,这才是真真正正伤了我们的心。”
“父亲……我……”他喉咙苦涩,隔了老半天,也没把口中的后半句被父亲抢先说了的话讲出来。
魏氏知道,专一者为情所困,大抵就是像她外甥陆成玉那般,丧偶多年不曾续弦。
可树挪死,人挪活,如今他来了汴京,不也是一样参加了不少马球会,试着去补全另一半的缺失么。
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之后听孟西洲已遣管事肖健去张罗白事,两人便没再多说,由孟西洲带着,去见了一面那素未谋面的“儿媳妇”。
起初老国公夫妇听他讲,那沈家娘子只是个村妇出身,并未想太多,可当二人见到静躺在榻上那人的容颜时,眼底不得为之一颤。
这相貌,真真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了。
沈青青的美并不张扬,反倒是柔美和静,给人一种仙子沾染世俗烟火的不凡之感。
她凤眸紧阖,像是睡着了,不知为何,魏氏见到她时便有一种亲切之意。
只可惜,人已经没了。
见站在一旁的孟西洲垂首不语,她低声问:“打算哪日为沈氏下葬?”
“后日。”
她稍稍一惊,“这么快。”
按照汴京习俗,要有初丧、哭丧、做七,停尸七日才会下葬。
三日便下葬,未免太仓促了些。
“儿子已吩咐过肖管事,要为青青大办,而且不想等那么多日。”
他看不得妻子在他面前一日日的腐败的模样,像是谢掉的花朵,萎缩,干枯,凋落。
他不忍心。
也舍不得。
“好,此事你来定夺便是,若还缺什么,便让李炎回府知会,母亲会尽力为你安排妥帖。”
“多谢母亲。”
从方才孟文禹那一番话,点醒了孟西洲。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浸泡在仇恨中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对养父母刻意的冷漠与疏离,不知冷掉他们多少心意。
自小到大,养父母从未让他委屈过半分,更不曾迫着他去追逐名利,只盼着他平安顺遂。
而那人呢?
他苦笑。
怨不得别人。
自食恶果而已。
*
元月初三,汴京的天稍稍回暖,积雪没有丝毫融化之势。
一夜过后,不知从哪儿爆出来的消息,全汴京都在疯传:显国公家那位刚被圣上赐了婚,素来清冷自持的小公爷,竟早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是个绝世美人。
只可惜,那小美人儿是个福薄的,前几日突然病死了。
而小公爷悲愤过度,竟不顾门第,要给那死了的外室一个正妻名分。
故此,满城哗然,都在打听显国公府家门口挂着的白幡到底是给谁挂的。
另一头,听到消息的镇平侯驱车去到显国公府,一看门头上的白幡,印证了留言非虚,直闯府内大闹。
镇平侯回府后,一气之下,将显国公府之前送去的聘礼,统统扔到了府外,引得路人争相哄抢。
当日上午,得知消息的陆成玉亲自骑马去了孟西洲的小宅,见有人正往里面搬丧事要用的东西,他疾步下马,冲了进去。
他一路冲进桂兰园,见空地上摆放着的灵棚,脑子嗡的一声。
“孟子思,你给我滚出来!”
一向温润如玉的陆成玉,全然不顾君子素养,站在院子里高声大吼,引得下人们出来瞧着。
片刻,孟西洲穿着一身白衣从正室走出。
陆成玉二话不说,上去便给了他一拳,他留意到,孟西洲身后的屋子里满是成亲用的红布与饰物,看上去分外渗人。
孟西洲没有躲,这一拳接的结结实实,他向后踉跄两步,发间凌乱的瞧向陆成玉。
“这一拳,我为青青而打!”
孟西洲闷声“嗯”了句,左脸即刻泛起淤青。
这一拳,陆成玉的指骨上直接泛出了血渍,他虽不如孟西洲这般身强体健,但也有习武。
陆成玉三两步走上前,揪住他领口,“孟子思你这个混账东西!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凭什么只能给你当外室?凭什么就要活的见不得光?你告诉我,她是哪点不好?她到底是哪点不好了?!”
“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
他提了提唇角,分外苦涩。脸颊火辣辣的疼,却也因为疼,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你既不打算给她个安稳,又为何非要霸着她?你不稀罕,多的是人要对青青好,你不是不知晓我的心意,你为何就非要将她困死在你这里?凭什么?!”
陆成玉歇斯底里时,一股寒风入口,他咳嗽着,听对面的人,一字一句说:“表兄,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孟西洲无法抑制地哽咽,少时,他带着几分自嘲的意思,道:“去年三月初五,我二人成了亲,天地可证,日月为鉴。”
婚事?
陆成玉想到方才屋内那番景象,瞟了眼立在一旁的李炎。
他对着陆成玉长叹口气,摇了摇头。
疯了,爷彻底疯了。
李炎这两日为了沈娘子的丧事忙的不可开交,一大早,又被叫去采购婚礼要用的东西。
他只得从命,为爷准备好那些物件,又看着他满心欢喜地,一点点把房间装饰成婚房的样子。
自欺欺人。
听到二人成亲消息后的陆成玉眼底满是茫然,拳头停在半空中,喃喃道:“你说什么?”
“是我将她忘了。”
一股寒风挂过,刺的两人,都红了眼。
少时,陆成玉终是放下了拳头,他颤着音,低声问:“……孟子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元月初四,显国公府私宅的这场丧事,办的有些不同寻常。
灵棚内的棺椁空荡荡的,只留着灵位和祭奠的纸钱、纸人。
魏氏特地请了鸣云寺的高僧来此作法诵经。
丧幡随着寒风飘飘摇摇,将院内清冷又染重几分。
风声呜咽,悲鸣的气氛随着冷气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让人不禁打起冷颤。
桂兰院中,一众下人穿着丧服,跪在一旁垂首不敢作声。
小公爷有提前吩咐过,不许哭丧。
这一众下人,都是之前在小宅长居的,少有见过梅园的那位主子。
往日只听说,那位小夫人是小公爷娇养起来的。
不怎么露面。
如今小公爷也好,国公府的管事也罢,都叫那位为夫人,这其中的事,怕是只有梅园里跟着伺候的两位丫头清楚了。
娇兰、娇玉此时红着眼睛,跪在一群下人的最前面,颤着肩头强忍着哭意。
角落里,陆成玉换了身白衣,静静的立在那,等待见沈青青最后一面。
孟西洲对沈青青的尸身极为敏感,除了那日让娇云娇玉照料过,父母见过一面外,就没再让旁人见过。
不知何时,方才还晴着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压得很低。
天,突然下起了雪。
李炎几番催促下,正室的门突然开了。
孟西洲抱着沈青青,从屋内缓步走出。
他为她选了套藕荷色的真丝夹袄和淡紫襦裙,衬着她干干净净。
他半垂着头,一步步的往外走。
他不敢看摆在院子里的那口棺椁,仿佛那就是生命的尽头。
想到这里,孟西洲麻痹的心,从心底渐渐蔓延出难以忍受的痛,随即游走便全身,每走一步,都像有人向他心口刺了一刀似的,剜心之痛,难以忍受。
他觉得自己走不到那里,无法将她放进那口棺椁之中。
那么小的地方,她不会舒服的。
孟西洲停下了脚步,身子轻轻一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突然不想让她离开他了。
他要留住她。
孟西洲自私的冒出这个念头。
此时,天上压低的乌云,忽而露出一道光曦,温暖的光辉,恰巧洒在这方院内。
这道光辉带来温馨柔软的感觉,引得众人仰首望去。
白茫茫的一片,干净的纯粹。
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倏地,光消失了。
倏然,院内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将所有人拉回现实之中。
“不!!不要!青青,青青!不要离开我!”
众人纷纷看去,发现小公爷正双目失神的跪在雪地上。
他眸子瞪圆,浑身发颤地四处张望,神色近乎疯癫般的绝望。
这时候,所有人也一同惊呆。
因为小公爷抱在怀里的那位娘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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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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