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陈钦舟下了马,给安盛侯夫妇请了安,便迈步朝里面走。
“怎么从外面回来?”侯夫人迎上去,心疼地看着自己疲惫的儿子,命令一众仆役赶紧上来服侍陈钦舟用饭歇息。
“不必麻烦了。”陈钦舟说,径直朝自己的院子里走:“我回来换身衣裳就走。”
“又去哪儿啊?”
“去学堂。”陈钦舟说。
安盛侯陈明维望着嫡子道:“早些时候不见这么用功,加冠以后倒变成了那刻苦的祖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侯爷说得哪里的话。”侯夫人拍了一下夫君的手,嗔怪道:“好不容易舟哥儿肯用功了,侯爷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本侯也是望子成龙。”
侯夫人还待转身多问儿子几句,陈钦舟已经走远。她只得抓住陈钦舟的贴身小厮耿满问话:“昨儿世子爷彻夜未归,是歇息在了何处?”
“回夫人,世子爷昨日去了西郊大营蹴鞠,和各位将军用晚食时多饮了一些酒,就干脆歇在了大营里,直到今儿一早才赶回来。”耿满鞠躬回答。
侯夫人点点头:“知道了,去吧。好好服侍世子爷。”
耿满恭敬着走远了。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事情,你少管东管西的。”安盛侯陈明维说。
陈侯夫人替安盛侯整理着朝服上的褶皱:“舟儿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如何能不多注意些?”
“你还怕他去喝花酒逛窑子不成?”安盛侯嗤笑了一声,“他跟前连丫鬟都没几个,三天两头地就往军营里跑,哪里会去逛窑子?放心吧,咱儿子对得起你那闺中密友的女儿。”
陈侯夫人敛眸:“就怕那丫头不愿嫁给舟儿。”
“她要忤逆亡母遗命不成?”安盛侯不满地道,俯身钻进了轿子。而后又限期轿帘敦促道:“和赵家那丫头的婚事,你多上点心。本侯就这么一个嫡子,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
“知道了。”陈侯夫人温声应了,目送自己的夫君远去。
远远地看着安盛侯的轿子离开没多久,陈侯夫人还伫立在原地,就看见换了一身清爽衣裳的陈钦舟步履匆匆地又走出来。
“这就走了?”侯夫人诧异道,“不用点早食再走?”
“已经让耿满去厨房拿了,路上吃。”陈钦舟跨上马匹,眼睑下有掩饰不住的乌青,显然昨夜是宿醉难眠。
侯夫人忍不住问道:“舟儿,你今日仍然照旧去往赵府读书,是不是想通了要与那煜王在歆丫头那里争上一争?”
“母亲说笑了。”陈钦舟跨坐在马匹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贺先生说为学不可一日不勤,儿子只是听从先生的话,恒心向学罢了。”
“可是舟儿。”侯夫人还待说些什么,陈钦舟又已经如同来时的一样,驾着马匹迅疾地走远了。
昨日翰林赵府嫡女及笄,来往宾客满门多有不便,学堂因此多放了一天的假,今日重新开学。陈钦舟口中叼着烧饼,匆匆赶到学堂坐下,铺开宣纸开始练字。听到背后有人议论说,三皇子楚席轩回来了。
陈钦舟笔尖微微顿了顿,便继续神色如常地练字。
今日的赵府学堂,没有了嫡女赵若歆,也没有了煜王楚韶曜。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陈钦舟初来赵府念书的时候,乏味无趣,似水一般地平淡。不同的是,他不再似那时的焦躁厌烦,而是一门心思地沉下心来,认真听取贺学究的讲学。
小厮耿满一边给他磨着墨,一边低声撺掇他道:“世子爷,咱们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拜访拜访赵姑娘?咱还没去她的院子里坐过呢,你们是同窗,还是互相定过亲的,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又没换过婚书和庚帖,定的哪门子亲?”陈钦舟说,面色如常,专注地在熙攘的课间自顾自地临摹着文章:“本世子是来念书的,不是来看姑娘。”
耿满被主子这么一怼,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挠着脑壳道:“可您明明就是为了赵姑娘才用功念书的。现下三皇子回来了,他之前和赵姑娘处了那么久,之间情义非比通常。您就一点都不担心?”
陈钦舟抬眸斥道:“再多嘴,我就将你打发去二门,不用你贴身伺候了。”
耿满神色一凛,再不敢多说一句。
到底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小厮,见着耿满委屈,陈钦舟心下不忍,他一边写着字,一边语焉不详地解释了一句:“赵姑娘,与我无缘。以后莫要再提她了。”
耿满张了张嘴,不服气地想要分辨些什么,最终还是点头应允道:“是,小的知道了。”
与此同时,赵若歆刚在自己的小院里用完早食,就听门房上的婆子汇报说,有个异邦女子来了府里,说是芜绥的公主,前来拜访四姑娘。目下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感谢先前陈侯夫人和昨晚楚席轩自己带来的情报,赵若歆知晓这芜绥公主是楚席轩惹出来的桃花债。她对自己前未婚夫的情史和桃花没有兴趣,一点都不想去见那芜绥的公主。
然而昨日赵若歆刚举行完盛大的及笄礼,目下关注翰林赵府和她本人的视线势必非常多,她不想让自己传出骄纵无礼的名声,只得耐着性子带了青桔去往前院的客厅会客。
芜绥公主生得很美。她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黄蓝沙丽裙,然而五官却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高鼻深目,反而极具中原女子的秀丽婉约,只那双明亮的眼睛是碧绿色的,充满异域色彩。
赵若歆过去的时候,芜绥公主正坐在客厅里喝茶,身后站着两个侍女。甫一见面,右侧的侍女就大声呵斥赵若歆道:“大胆,见了公主殿下还不下跪!”
青桔上前一步,高声回怼道:“你说是公主就是公主?就算你家主子真的是公主,那也只是芜绥的公主。我家小姐见了大晋嫡公主都不用下跪,你一个番邦小国来的劳什子公主,也配让我家小姐下跪?”
“你!”那侍女手指着青桔,气极。
“莫妮,不得无礼。”芜绥公主呵斥道,起身站了起来,亲昵地来拉赵若歆的手:“这位就是赵姐姐吧?阿丽娜早先就想过来拜访姐姐了,一直不得空。”
“公主殿下已经够早的了。”赵若歆说。
昨儿晚上楚席轩刚回京,这叫阿丽娜的芜绥公主应是跟楚席轩一道回来。今儿一早,她就巴巴地跑上门来找赵若歆了,还不够早么。
她抽开被阿丽娜拉住的手,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来人,给公主多备些点心过来。”
阿丽娜轻盈地走到赵若歆身旁坐下:“我只怕姐姐怪我没有早点过来请安。”
“公主说笑了。”赵若歆挑眉,“您是远道而来做客的公主殿下,我不过是大晋朝臣子的女儿。如何能让殿下向我请安呢?”
“轩郎说姐姐在我之上。”阿丽娜羞涩地低头,“阿丽娜迟早是要给姐姐请安的。”
赵若歆胃里一阵恶心,对这个美丽异国公主的好感烟消云散。
“我进来的时候听见你在责怪我府邸的丫鬟不够尽心,没能给你提供奶茶。”
“阿丽娜在草原上喝惯了奶茶,一时间喝不惯姐姐府上的茶水,所以才多说了两句。请姐姐莫要怪罪阿丽娜!”阿丽娜连忙慌张地说。
“您是大晋的贵客,我肯定不会怪您。”赵若歆声音冷淡,“只是您不请自来到我府上,却不是我的客人。我府里的丫鬟没有义务来尽心服侍您,您也没有立场来叱骂我府里的丫鬟。”
“姐姐说得是。”阿丽娜连连点头,一副任赵若歆说教的模样。
赵若歆看着芜绥公主这副和她庶姐赵若月如出一辙的秉性手段,心里愈发的不得劲。她不阴不阳的刺道:“公主殿下虽是异族贵客,可这口汉话说得倒是好,秉性容貌也像极了我们中原的女子。难怪三殿下喜爱您。”
阿丽娜一下子羞红了脸,她柔声道:“我阿娘是汉族人,她教了我说汉话。轩郎,轩郎最喜爱的仍是赵姐姐的。”
说着,她陡然就朝赵若歆跪了下来,磕头哽咽道:“赵姐姐,阿丽娜给您下跪求情。阿丽娜和轩郎是真心相爱的,您成全我们吧。”
赵若歆:……
赵若歆猝不及防地被芜绥公主给下跪拽裙角,唬了一跳。
“公主请起来。”她连忙伸手去扶阿丽娜。芜绥再是小国,那也是一个国家。被人看见了芜绥的公主如此卑微地跪她一个臣子之女,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
“姐姐不答应,阿丽娜就不起来。”
赵若歆心内厌烦。她刚和父亲赵鸿德闹过一架,怀里还揣着真假难辨的亡母遗书,心情正焦躁地很,压根没耐心和这位素不相识的芜绥公主虚与委蛇。
“哦,那您就跪着吧。”
赵若歆朝椅子后面一仰,闲闲地说,自顾自地捏着丫鬟们刚呈上来的小点心吃。
阿丽娜一愣,疑惑抬头,看见赵若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闲闲地看着自己,大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羞恼道:“姐姐捉弄阿丽娜!”
“我可没有捉弄您,我也不是您姐姐。”赵若歆说。“您和三殿下爱怎样就怎样,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与三殿下早就退婚了。”
“姐姐虽然与轩郎退了婚,可轩郎心里还是一直装着您的。”阿丽娜说,恳切道:“阿丽娜知道自己异族的身份,难以成为轩郎的正妃。阿丽娜只求姐姐能容下我,让我一直跟在轩郎身边就行。”
“您不是已经一直跟在三殿下身边了么?”赵若歆无语,“而且您该求的不是我,我与三殿下毫不相关。您应该去宫里求贤妃娘娘和陛下。”
“姐姐,阿丽娜不奢求正妃之位,只想跟在轩郎身边做一名洒扫丫鬟,这你都不能答应阿丽娜么?”
赵若歆听见走廊里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就听见阿丽娜凄厉痛楚的叫喊。
下一秒,她果然看见楚席轩步履匆匆地从屋外走来。
赵若歆翻了个白眼儿。
楚席轩一进来,就看见阿丽娜匍匐地跪在赵若歆的脚边,手中卑微地拽着赵若歆的裙角在痛楚乞求。而赵若歆则高高坐在椅子上捧着果盘吃,嘴边甚至还沾着糕饼的碎屑。
“歆儿,你怎么能这般对待阿丽娜?!”楚席轩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而后痛楚斥责道:“当初月儿便也罢了,阿丽娜好歹也是个公主,你就敢这般刁蛮地欺负于她?歆儿你变了!”
赵若歆起身站了起来:“是她自己要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
“不是的,阿丽娜只是想让姐姐容下我。”阿丽娜仍然跪在地上。
赵若歆再也没有耐心搭理这场闹剧,抬步就朝屋外走。
“歆儿!”楚席轩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我与公主只是萍水相逢,此次带她回京也只是为了让她当面向父皇汇报芜绥和象鲁的动乱。本身与她并没有男女之情的。”bimilou.org
“殿下不必向我解释。”赵若歆一一掰开楚席轩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您昨晚就该清楚,我对您的私事并无兴趣。”
楚席轩握着自己被掰得生疼的手指痛呼:“歆儿你的力气何时起竟然比我还大?”
“从小时候一见面起。”赵若歆说,“三殿下,若您曾经对我多上那么一点心,咱们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歆儿!”
“祝你和芜绥公主百年好合。”
赵若歆冷冷地看了楚席轩一眼,离开了前厅。
“轩郎,赵姐姐是不是生阿丽娜的气了?”楚席轩正要追出去,就听见阿丽娜柔柔切切的声音。
他抬眸望去,阿丽娜仍然哀戚地跪在原地,碧绿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懊恼。
“这不怪你,歆儿的性子本就执拗。”在碧绿眼睛的痴心注视下,楚席轩一下子软了心肠,他伸手将阿丽娜从地上扶起来:“地上凉,快起来。你啊,性子就是太过柔弱,身为公主,却一点公主的架子都没有。任歆儿一个臣子贵女,都能欺负于你。”
阿丽娜摇了摇头,顺着楚席轩的手从地上站起来:“赵姐姐没有欺负阿丽娜,是阿丽娜自己不懂事,惹了赵姐姐生气。而且赵姐姐是晋朝的贵女,阿丽娜却是芜绥的公主,她本就不需要给予阿丽娜尊敬。”
“尊敬异国公主是基本的礼节。”楚席轩说,叹了口气,“罢了,她正在气头上,你又性子软弱,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是以后你不要叫我轩郎了,在我们中原,只有情人之间才会如此称呼。”
“阿丽娜知道了。”阿丽娜低头,害羞地拽着自己的沙丽裙角,“可是阿丽娜喜欢您,阿丽娜想要这么称呼您。您知道,我们草原女子向来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感。您对阿丽娜而言,就像是天上的太阳,高贵、耀眼。阿丽娜崇拜您,喜欢您,想要一直伺候您。”
楚席轩看着这个深情想自己剖白内心的异族公主,内心动容。半晌,他才隐忍道:“可是本殿在迎娶正妃之前,不会先纳侧妃。而本殿的正妃之位,十四年来一直都是为了歆儿所设。”
“阿丽娜明白。”阿丽娜急忙说道,“阿丽娜只想一直陪着轩郎,不敢奢求轩郎的正妃之位。只想在轩郎成婚以后,让阿丽娜做一个小小的丫鬟就可以。”
“你是一国的公主,不必如此。”楚席轩哑着嗓子说。
阿丽娜明媚笑道:“若不是轩郎在象鲁将阿丽娜从匪寇手中救下,阿丽娜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阿丽娜的身体,阿丽娜的生命,阿丽娜的一切,都是轩郎的。纵然轩郎不喜欢阿丽娜,可阿丽娜只要能够跟在轩郎身边做一个小丫鬟,就已经很满足了。”
二人正说着话,就看见赵府嫡女身边的又一个大丫鬟青果低头进来,恭敬道:“奴婢给三殿下请安,给芜绥公主请安。”
“我家小姐吩咐说,三殿下若是无事,就请早日离开府中。不要占着赵府的地方来打情和骂俏。”
楚席轩瞬间面色通红。
他拂了袖子,嘱咐阿丽娜道:“你先带了侍女回王府,我随后就回去。”
“轩郎要去拜见赵姐姐么?”阿丽娜扯着楚席轩的袖口,“不如阿丽娜与轩郎同去。”
楚席轩眸子微沉:“她正在气头上,还与别人不清不楚。我刚回京,很多事情都没弄明白,我得把她和别人的前应后果都理明白了,再去看她。眼下我既然来了,便顺道去看看授业师傅。师傅古板,你是外族人,不便见他,先回去吧。”
“那阿丽娜在王府里等着轩郎。”阿丽娜说,亲昵道:“阿丽娜做好了酥酪等轩郎回来吃。”
“好。”楚席轩点头应了。
两人走远后,面无表情的青果直起身来,对着楚席轩和阿丽娜的背影就啐了一口:“还说没有男女之情。新修好的王府,正妻还没住进去过,倒是让一个番邦公主先住进去了。是京畿没有驿站还是怎的,狗男女。”
啐完,她又恢复闷不吭声的沉静表情,恭敬着弯腰退下了。
楚席轩来到赵府学堂。
学堂里贺学究正在授课,抬眸看见楚席轩正含笑站在廊檐上朝教室里观看,便讲了两句让学生们自习,而后出来院中来见楚席轩。
“三殿下。”贺学究微微弯了个腰。
“先生快快请起。”楚席轩连忙伸手去扶贺学究:“先生往日授过本殿功课,也算是本殿的半个师父。按辈分算,先生更是本殿的师爷。万不必行如此大礼。”
贺学究心中熨帖,顺着楚席轩的手站直了腰。
三皇子楚席轩虽然辜负了赵若歆,让贺学究心生不满。可一码归一码,在学问与礼节一道,贺学究一直是看好楚席轩的。楚席轩此人,虽是天潢贵胄,但他对普通人格外尊重,遇到臭脾气的清高文人或是铜臭味的街头商贾,他也能够不分贵贱地以皇子之身折节相交,颇受读书人的好感。
“三殿下何时回京的?”贺学究寒暄道。
“昨日晚上刚回来。一回来念着先生,便过来瞧瞧您了。”楚席轩说,朝着贺学究恭恭敬敬地弯腰鞠了一躬,“学生给先生请安。”
“殿下快请起。”贺学究又伸手扶起楚席轩。
“去岁冬天本殿还来听过先生讲课,授衣假里还惦记着先生布下的功课,想着待开春拿与先生看。不想后来造化弄人,本殿急急奉了父皇之命去往各地巡察,竟就从去岁冬天起到今日,都没能再听过先生讲课。”
“殿下学问大成,早已出师。老朽前些日子碰到仪元殿授课的钟老,他也盛赞殿下的才学高深。殿下身为皇子,如今已然不必再终日花费精力于钻研学问上,勤于公务才是正道。”
“学生谨记。”楚席轩弯腰恭敬道。
他看向教室内部坐在原先自己位置上的陈钦舟,微酸道:“不想陈小侯爷也来学堂读书了。小侯爷向来顽劣,让先生费心了。”
“陈世子从前底子差些,但如今踏实刻苦,勤学起来不比殿下昔日要怠惰的。”贺学究捋着胡须,欣慰地望着笔直读书的陈钦舟说。
“先生。”楚席轩忍不住了,弯腰朝贺学究恭敬道:“学生去岁犯错,惹了歆妹妹生气退了婚事。学生心中无有一日不在后悔,一心只想挽回歆妹妹,还请先生助我。”
“殿下,歆丫头与你的亲事乃是陛下亲口所退。婚姻大事,又有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容您说退就退,说续就续?”贺学究微微冷下了脸。
“先生说得学生都明白。”楚席轩说,“可是学生对歆儿的情谊,先生也都看在眼里。这十多年来学生对歆儿如何,先生都是知道的。学生与歆儿本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学生实在不愿错岔了这一桩婚事。”
贺学究亦是不忍。
昔年他携着老妻从邓州远来京畿赵府,便是因了三皇子楚席轩之故。赵鸿德为官公务繁忙,虽担着楚席轩授业师父的名头,可楚席轩每每来到赵府,却多是由贺学究来真正教授。
因楚席轩是皇子,还是未来的孙女婿,贺学究这么些年来始终在他身上投入巨大心血。为了楚席轩,他甚至放下过去的理念与坚持,主动和皇宫仪元殿里为官授课的大儒们联系,来共同商议和制定三皇子楚席轩的学习计划。就为了能把楚席轩培养得尽善尽美。
可以说,楚席轩是庄学究看着长大。
看着他从垂髫的孩童,一点一点长成风度翩翩的皇子。
贺学究对楚席轩的疼爱,只比对自己昔年教授过的其他学生要多,不比其他任何人要少。
“殿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贺学究叹道。
“学生一时糊涂。”楚席轩羞愧,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态:“还请先生助我。”
贺学究望着楚席轩沉默不语。
从他老人家世俗的眼光看,楚席轩犯得实在称不上大错。纵然是与赵府庶出的三姑娘暧昧,给了歆丫头没脸,可到底没有摆上台面,据称也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世间男人无有不爱女色的,又遑论楚席轩还是个打小就被拘着不近女色的皇子。在贺学究看来,楚席轩多半是被拘得狠了,才会在临近大婚前,想要追寻刺激地搞上未婚妻的庶姐。
若是换成寻常时候,贺学究定然会帮着楚席轩。
可人心都是偏的。
楚席轩尽管颇受贺学究的赏识和喜爱,但比起被他视作嫡亲孙女的赵若歆,就不够看了。
而且因了赵若歆是赵鸿德的唯一嫡出,贺学究向来是把赵若歆当着男孩儿养的。但凡贺学究有其他的养子,但凡贺学究另有一个其他的孙女,但凡贺学究没有将孙女当做孙子去养,他都会帮着楚席轩去劝说赵若歆。可现下在贺学究看来,赵若歆就是他唯一的孙辈,是比起赵鸿德而言真正孝敬于他的人。
他不可能让自己唯一的孙辈,受上一丁点的委屈。
甚至在贺学究看来,若是一切但凭他来做主,他都想让赵若歆自个儿立门户招赘。只有这样,身为女子却有着男儿性情的赵若歆才能活得最自在。
贺学究望着楚席轩,沉吟道:“陛下可同意你的心意?”
楚席轩红了脸。
自然是不同意的。
皇帝说话金口玉言,哪有前脚圣旨退了婚,后脚又重新说回来的道理。这般反复无常,又不是菜市场的买卖。
贺学究见状,心里有了谱:“只要陛下同意,老朽便助你。”
“学生想着,先与歆妹妹说定了,再一齐去求父皇。”楚席轩说。
“歆丫头胆子小,未有陛下的应允,她在被陛下亲口退了婚后,断不会再敢同殿下多有来往的。”
楚席轩眼睛一亮,抬眸道:“先生是说,歆儿如今回避于我,是因为父皇那般钦旨退了亲的缘故?”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贺学究说。
“可父皇如今恨急了歆妹妹,认为歆妹妹是给皇家没脸,本殿又该如何再说服父皇同意我去继续娶歆妹妹?”楚席轩的眸子又黯淡下去。
“这便是殿下你自己该做的事情了。”贺学究说,于心不忍地捋着胡须劝慰楚席轩道:“三殿下,有些姻缘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您是我大晋朝的栋梁,未来前途贵不可期,多得是好人家的贵女想要嫁您。您又何必死磕在歆丫头一人身上?须知,有时候你以为的深爱,其实不过是得不到产生的执念罢了。”
“执念也好,深情也罢,本殿为了迎娶歆儿准备了十四年。本殿的正妃之位,只想让歆儿来坐。先生,今日叨扰,本殿先行告辞了。”
“告辞。”
贺学究不再言语,目送楚席轩离去,而后走进学堂。
学堂内,端正描书的陈钦舟放下手中毛笔,低声走到贺学究身边请示道:“先生,学生内急,想要方便。”
“去吧。”贺学究说。
陈钦舟阔步走出学堂院落,朝楚席轩追去。
“三殿下!”
行至竹林处的楚席轩回头,看到鹅卵石小径上的陈钦舟。
“小侯爷?”楚席轩挥起扇子,含笑道:“许久不见,你寻本殿何事?”
陈钦舟走到楚席轩的面前,身形与楚席轩相仿,目光与楚席轩齐平。
“该放手时就放手。”陈钦舟说。
“你在教我做事?”楚席轩挑眉,合拢扇子道:“方才就看见你坐在本殿的坐席上,如今又跑到本殿面前来耀武扬威?你莫不是真觉得自己可以在赵府替代本殿的地位?”
“臣未曾想过要替代谁。”陈钦舟说,目光毫不相让:“臣只是为赵姑娘抱不平。殿下既然已经同赵姑娘退了婚事,就不要再来府中纠缠不休。”
“小侯爷以什么立场来同本殿说这番话?”楚席轩微笑,“以你那可笑的从未示过明路的指腹为婚?”自昨夜后,楚席轩便明白自己真正的对手是煜王楚韶曜,是以他从未将沸沸扬扬传递至象鲁的安盛府小侯爷求娶赵府嫡女的情报放在心上,眼下更是极尽挖苦道:“你这般与本殿争风吃醋,可歆妹妹心里有你么?”
陈钦舟眸色黯了黯:“臣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来为歆姑娘鸣不平。至于立场,起码臣的父亲在魏国使臣求请赵姑娘和亲之时,维护了赵姑娘。殿下这般爱护赵姑娘,那在赵姑娘面临和亲危局时,殿下又在哪里?”
楚席轩哑口无言,半晌才讥讽道:“你口口声声维护歆妹妹,你维护她什么?”
“维护赵姑娘的幸福。”陈钦舟说,目光坚定:“赵姑娘出类拔萃,实乃不可多得的好女子。臣作为她的友人,愿意维护赵姑娘的幸福,送她嫁与能给她幸福的相配之人。”
他直视着楚席轩的眼睛,轻声道:“三殿下,你不配。”
“放肆!”
楚席轩怒极,指着陈钦舟骂道:“你这般忤逆,就不怕得罪本殿么?”
陈钦舟毫不在意地讥笑:“殿下这般,就不怕得罪臣么?”
“陈钦舟!”
“臣告辞。”陈钦舟兀自地转身离开,又回头道:“还请殿下不要再纠缠赵姑娘,否则臣不会坐视不理。”
陈钦舟离开。
楚席轩的小厮总管陈石小跑着上来,回禀楚席轩道:“殿下,小的去问了赵姑娘院里的人。赵姑娘后用的大丫鬟青果是个油盐不进的,青兰又被罚了出去一问三不知,只青桔还看在咱们往昔的情分上说了一句。说,说。”陈石面色犹豫。
“说什么?”
“说赵姑娘的心里已经彻底没了您,让您不要再抱无谓的妄想,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走好自己的路吧。”陈石飞快说道。
楚席轩鼻子哼了一声,拂袖道:“你派人去打听打听,看本殿不在的日子里,歆儿究竟是怎么和煜王叔产生纠葛的。”
“是。”陈石应了,又请示道:“要进宫么?从昨儿到现在,您还没有进宫里去瞧过,想来贤妃娘娘和陛下要等得急了。”
楚席轩点头:“走,进宫吧。”
临近晌午,赵若歆听婢女回禀说贺学究来访。赵若歆有些意外,因为贺学究很少会踏进她的小院,为着避嫌,从小到大贺学究来她院子里的次数寥寥可数。可如今她及笄第二天,贺学究就破天荒的来了。不过赵若歆略一思索,便也知道了贺学究的来意。
贺学究果然是为了及笄礼上太后赠礼一事而来。
他来到赵若歆房中径直坐下,挥退了左右婢女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天你阿嬷回去告诉我,说你想要嫁给那佞王楚韶曜?”
“阿翁。”赵若歆殷勤地给贺学究倒茶递糕点:“您别一口一个佞王的称呼他。”
“呵,还真对他有了情谊。”贺学究说,“什么时候的事,奉河春狩的那次?”
“差不多吧。”赵若歆语焉不详地回答,“其实比那还早一点。”
“你莫不是为了他才和三皇子退婚?!”贺学究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眉头皱得老高。
“阿翁想到哪里去了!”赵若歆赶紧辩白,红着脸道:“我与席轩哥哥退亲,纯粹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三姐姐,和楚韶曜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贺学究放下了心,随即道:“这会儿席轩哥哥的喊得亲密,早上他来苦苦哀求你的时候,怎得不见你心软?”
“我就是喊习惯了。”赵若歆说,“阿翁听人说起他早上来寻我了?”
“没听说,不过他去学堂寻我帮他跟你说情。想来以他的性子,定是在寻我之前就来找过你了。昨儿又是你及笄,说不定他昨天就已经来寻过你一趟了。”
“阿翁智慧,什么都瞒不过您。”
“少拍马屁!”贺学究佯怒:“说说你和那佞、那煜王是怎么一回事。”
“没怎么一回事,就是歆儿想嫁给他。”
“没怎么一回事,你会好端端的想嫁给他?没怎么一回事,你会这么维护于他?太后都当众把那凤钗给了你,这般出格与逾制,将你架在火架上烤,你还跟老朽说没怎么一回事?”
“他起先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要过来的。”赵若歆替楚韶曜辩解,“太后娘娘赐予凤钗应该也是出自好意,并不是为了要将歆儿烤上火架。”
“好哇,这又是私会过了。否则你怎么知道他提前不知太后将要过来?”
赵若歆红着脸不说话了。
“歆丫头,你糊涂啊!”贺学究重重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那煜王会是什么良人?他一身污名缺憾不说,性情还暴戾乖张、跋扈残忍。”
赵若歆抬头想要辩解,贺学究却挥手阻止她说话。
“是,老夫或许是对煜王有所误解,他实际为人可能并不似传言中说得那般极端。”贺学究继续说,“可传言便是夸大十分,当中也有一分是真的。煜王为人的确太过锋利强势,并不适合于你。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份,你跟着他,哪里会有平坦的舒心日子可过?”
“他本就是中宫所出的旧太子,因着双腿残疾才让今上登了基。”
“而今他煜王双腿奇迹的恢复正常了,还风华正茂正值好年纪,今上却年迈衰老。老朽平日里听你父亲三言两语,说是今上的身体也是大不如从前。这种情形下,你觉得他煜王的处境还能似从前那般舒适?”
“他从前也并不舒适。”赵若歆小声地说。
贺学究瞪了她一眼,继续道:“若是今上膝下子嗣单薄倒也罢了,偏偏今上子嗣众多,各位皇子也俱都懂事长成,且亦都拔萃优秀。旁人不提,单提你的前未婚夫楚席轩,他便是人中龙凤。”
“以后诸多皇子,势必会有夺嫡之争。”
“不论最后哪一位胜出,你觉得胜出的那一位能容得下煜王么?”
赵若歆沉默不语,给贺学究续了一杯茶。
“若是煜王低调处事还好,可煜王偏偏不是个低调的人。昨日太后更是把那柄逾制的凤钗赠予于你,但凡是有心之人,十有三四都会据此联想太后是在宣告煜王参与夺位。”
“歆丫头,据着太后此举,煜王将来很有可能就会走上那条夺嫡之路。到那时,你便是拦着老朽不去称呼他为佞王,全天下的人也都会自发称呼他为佞王了。”
“这样一个人,你当真要嫁给他么?”
赵若歆知晓贺学究一辈子信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正统儒学思想,最是厌恶那些犯上和忤逆的臣子。她几乎是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去看贺学究的眼睛。
贺学究叹了口气。
“其实原本我便不愿你和三皇子结亲,因了你嫁给他,将来多多少少都势必会被裹挟进皇位纷争里面去。可你与他自小定亲,这些便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我便只能教你读书明智,让你强健体魄,将来在纷争里不至于被人欺侮了去。”
“可现在,你有了其他的选择。”
“安盛侯世子为人正直,品貌兼优,方方面面不输皇子以外,还没有家产之争,父母亦都很和睦,可堪良配。”
“阿翁。”赵若歆抬起头,望着贺学究坚定地道:“我只会嫁给楚韶曜,他也只会娶我。”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出西边雨的穿成残疾反派的残肢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