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袁宏传·列传第六十二》
永和十一年,公元三五五年春,二月。
以襄阳流民郭斁为首的千余人忽然发难,虏获东晋堂邑内史刘仕,向依旧屯兵盱眙的姚襄请降,姚襄即吸收之充为部曲,其在盱眙的势力日益壮大。
风声传至建康,朝廷震恐。
司马昱下令以吏部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缘江备守,以防姚襄趁机渡江。
姚襄部众皆北来流民,见势以为非计,咸劝姚襄切勿流连江左,应当保存实力,立即北还,开拓大业。姚襄亦以为然,即从盱眙撤兵,率众北上,自称大将军、大单于,继而进攻外黄。
姚襄初战不利,为东晋边将所败,后收集散卒,再战,五月,姚襄率部曲打算再次攻打外黄,当时恰逢东晋冠军将军高季去世,姚襄于是得以顺利进军,成功占据了许昌。
到了七月,会稽王司马昱得到密报,称武陵王司马晞在府中大修器械,屯兵演武,或阴图谋反。
如此外患未除,又生内忧,让司马昱顿感泰山压顶。
自姚襄叛晋占据盱眙迄今为止已阅一年。姚襄用这一年的时间修整、壮大,直到现在才再次发难,而且并未南下威胁建康,而是北上占据了许昌。
许昌毕竟与盱眙不同,姚襄在盱眙,对建康来说是患在肘腋,他如今既去了许昌,且大有继进河东以图关右之势,就这一点,对于建康朝廷来说,算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目前最叫司马昱烦心的,反倒是武陵王司马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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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王司马晞乃晋元帝司马睿第四子,司马昱同父异母的兄弟,比司马昱年长四岁。
成帝司马衍临终前,司马晞曾与司马昱、中书监庾冰、中书令何充、尚书令诸葛恢并受顾命。
其后康帝即位,加司马晞为侍中,康帝之后,当今圣上司马聃继承大统,又转封司马晞为太宰,领镇军大将军。
太和初年,赐其羽葆鼓吹,特许司马晞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可谓极尽殊荣。
司马晞生无文才,唯好武事,颇为桓温所忌惮。司马昱早劝过这位四哥要低调收敛,以免落人口实,没想到越是提醒,他越是变本加厉。等这谣言真从别人口中传进耳朵,连司马昱都难分真假,看不清自己这王兄究竟是何居心。
先前殷浩一事,王彪之料事如神,一言即中,司马昱也曾不止一次的内疚、自责。
司马昱心道若自己那时没有犹豫不决,若能听取王彪之的意见果断阻止殷浩进军的话,朝中形势也不至变成如今这般,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如此被动的下场。
所以这次司马晞之事一出,司马昱第一个就想到去找王彪之商议对策。
王彪之如今已升任为太常,领崇德卫尉一职。
前些日子王彪之偶感风寒,又因公事缠身拖延了医治,随后病势竟一发不可收,整个人给病熬得瘦脱了形。
王彪之本就须发早白,看着显老,这么一病,整个人更是变得干瘦干瘦,活像一个耄耋的老头子。
好在司马昱得知王彪之的病情之后立即为他延请了宫中最好的太医去他府中为他诊治,太医几副猛药,妙手回春,如今王彪之的气色竟已恢复如常。
得了司马昱的召见,王彪之不敢怠慢,立即收拾行装坐马车赶到会稽王府。
王府之中此时秋意正浓,几颗粗壮的老银杏满树灿烂。
司马昱独坐在半敞的窗前发呆,等着王彪之,心里想的确是徐夫人的事。
四月的时候,徐夫人曾被太医诊出了喜脉,司马昱当时得知这消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司马昱膝下子嗣寡薄,先前几位夫人生的那些公子不是横死就是早夭,没一个平安长大的。
对徐夫人,司马昱打心底里喜欢,一直对她抱有厚望,总盼着她能为自己再添上个一儿半女的,好绵延王府的香火。
此番徐夫人有孕,司马昱笃信她肚子里怀的定是个男孩,越这么想,便越是期待着孩子的降生,还打算孩子一出生就立即封他做世子。便是连小世子的一身小衣裳都命人备好了。
可谁知,徐夫人怀胎刚满两个月的时候,一日晨起去花园散步,在园中不慎淋了些雨,当时本不觉得什么,结果回去之后没过多久竟发起了高烧,连日不退。
宫里的太医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可徐夫人的病情却仍旧不见好转,腹中的胎儿自然也未能保住。
这一病,叫徐夫人烙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便会四肢酸痛,头痛难忍。
且腹中的胎儿没了,徐夫人既舍不得孩子,又觉得愧对司马昱。常日悲戚,终于伤及心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好在司马昱常去探望,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会唱歌会说话的赤羽鹦鹉,收在金丝笼里送给徐夫人解闷。那鹦鹉机灵活泼又通人性,时常逗得徐夫人“咯咯”笑。渐渐的,徐夫人才终于从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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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彪之来的时候正好是午膳时间。
司马昱将王彪之请进屋,让婢女先送上一碗热腾腾的蜜枣血燕粥请他吃。
王彪之吃了几口,赞叹不已,直道会稽王府的血燕比自家的好吃许多。司马昱遂下令赏了他几十片风干的血燕。
王彪之本不肯收,拗不过司马昱的再三坚持,便收下了。
二人吃完,侍女进来收拾碗筷。
司马昱顺口问:
“这燕窝给徐夫人那边送了吗?”
侍女道:“回殿下,早些时候送过一次。”
“夫人可爱吃?”
“夫人只吃了几口,说是有些甜腻……”
司马昱想了想,
“那……她最近喜吃什么口味?”
“夫人最近总说口中寡淡,喜食些酸物。”
“酸物……”司马昱念叨着,兀自思索,转而随口问王彪之:
“王大人可知有什么合口的酸物?”
王彪之正巧喜酸,立即回道:
“殿下,据臣所知南疆那边产一种果子,名叫罗旺子。味道酸甜,不腻口,且对肝、脏、脾、胃皆大有益处,拿来给夫人开胃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罗旺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三个字怎么写?”
王彪之随手拿过纸笔,写下:罗、旺、子三个字。
司马昱拿过来看罢,连连称叹:“旺子,旺子,好啊!这个名字好吉利!”
可一转眼却又发起了愁:“可是南疆偏远,如何才能弄到这罗旺子?”
王彪之一笑:“殿下勿忧,臣府中正好藏了不少,殿下若不嫌弃,臣明日便让人送些过来。”
司马昱大喜,忙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大人了。”
待婢女离开,王彪之问司马昱:“不知夫人身体近来可有好转?”
司马昱:“好是好了些,只是时有反复,还未大好。”
王彪之兀自点头,心说既闲聊了便索性多一句嘴,于是道:
“徐夫人这次小产元气大伤,身子一时半刻怕是难以复原……殿下如今春秋正盛,何不……再纳几房侧室?”
一提起孩子的事,司马昱立刻垂头丧气起来。默然良久,方喃喃道:“许是我政务不勤,德行有亏,没有子嗣都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王彪之一惊,忙道:“殿下这是什么话?”
司马昱沮丧的叹了口气:“生儿生女也讲个缘分,哪是能强求的,还是随缘吧……”
王彪之:“那纳妾的事……”
司马昱:“朝中事我都顾不周全,哪还有闲功夫再纳几个新人进来?新人再好毕竟是新人,总不比旧人贴心……”
“可是殿下……”
“叔虎,我暂且没这个打算,此事莫再提了。”
“……”
因为子嗣的事,气氛有些明显的僵滞。
见王彪之不言,司马昱于是作势清了清嗓子,顺势将话题引到正题上:“叔虎,这次我请卿来其实是想问问有关武陵王的事。”
“武陵王?”王彪之即刻正色:“武陵王出什么事了?”
司马昱小心看了看四周,几步走去关上窗,压低声音:“我前日接到密报,说武陵王意图谋反。”
“武陵王谋反?”
王彪之闻言一时间又惊又怒,片刻,道:“殿下,武陵王是殿下的兄长,自幼与殿下一起长大,他心性如何,殿下应当清楚,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谋反呢?!”
司马昱亦走回座前坐下,叹了一声:
“王兄性格直率,逊退有礼,记忆中,从未有过僭越之举,密报说他窥觎非望,刚开始的时候我也绝不相信……可是前些天去了武陵王府之后,现在我也不敢肯定了……”
王彪之听罢面色凝重,缄默半晌,转而问:“殿下可是去武陵王府的军械库和演武场看过?”
司马昱点头。
王彪之道:“不瞒殿下,其实前不久,武陵王曾邀臣一道去郊外游猎。出发前,他特意请臣去演武场看了一场演兵……”
司马昱蹙了蹙眉,示意王彪之说下去,
王彪之遂接着道:“依臣之见,武陵王之志,尽于驰骋田猎而己。”
司马昱:“卿何能如此笃定?”
“殿下想,武陵王天生好武,他在府中养兵并非朝夕之事。这么多年,上至陛下,下至臣工对他非没有规劝,可他依旧我行我素、毫无收敛之意,这说明他心思坦荡,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就是退一万步,倘若他真有反意,以他的实力,早已成事,何需等到现在?”
司马昱听罢先是点头,继而沉吟不语。片刻,道:
“王兄光明正大的养兵,不遮不掩,看上去确是坦坦荡荡,可也在不知不觉间让周遭的人对他放松了警惕,倘若他哪天当真突然发难,以现在建康城中的兵力……简直是螳臂当车啊……”
司马昱这般想着,越发觉得心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彪之听罢,神色亦变得复杂:
“殿下说的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可能罢了,殿下绝不能因为有这种可能就与武陵王反目。武陵王与殿下同受显宗成皇帝顾命,地位非比寻常,有他在京坐镇,朝中奸佞宵小之辈至少不敢轻举妄动,且……”
王彪之说着,深深看了司马昱一眼,
“殿下勿忘中朝八王之乱的教训,殿下若因此事与武陵王生出嫌隙,则朝廷在无形之中便又多了一肘腋之患,到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情况便不堪设想了!”
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八王之乱这四个字带着的浓重血腥味依旧让司马昱不寒而栗。
八王之乱的教训实在太过惨痛,太过沉重,沉重到生生压垮了一个王朝。若再重蹈一次覆辙,那么等待建康朝廷的便将是一次无可挽救的覆灭。
司马昱不由一个颤栗,随即问王彪之:“那叔虎以为这事该当如何处理?”
王彪之抚着白须,
“想要一池浑水变得清澈,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搅动它……臣以为殿下只需把这件事情压下,勿让其沸扬,无需太久,异同之论自会平息。”
司马昱沉吟,
“可……武陵王难道就不防了吗?”
“防人之心自不可无,但是不能明防,只能暗防。”
“不能明防,只能暗防?”司马昱下意识的抚了抚手中麈尾上的羽毛:“这可是有些难办啊……”
“其实说难也不难。殿下只需暗中安插些自己的人手在武陵王府中,监视武陵王的一举一动便是了。只不过派过去的人要绝对忠诚可信,不然反要坏事。”
王彪之言罢,司马昱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武陵王时常会去外面招兵买马,充实府兵。司马昱的管事家中正好有一个刚刚成年的儿子,正是充当壮丁的年纪。那孩子司马昱见过,人虽老实,但内里却藏着一股巧劲,派他去武陵王府中做间谍再合适不过。
管事一家都住在王府中,有父母和妹妹做人质,司马昱想他也定不敢背叛自己。想罢,司马昱于是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王彪之,王彪之听后亦觉可行。
自从上次殷浩之事后,司马昱便十分相信王彪之的判断,既然王彪之也同意,司马昱也不再顾虑。可却仍是一幅愁眉不展的模样,
王彪之看得出司马昱的心思,有意问:“殿下还有何事苦恼?”
司马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先将窗子推了开来。方才不知是不是关着窗子的缘故,司马昱一直觉得心口憋闷,此时一阵凉爽的秋风迎面吹来,顿觉舒服了许多。
司马昱转而半倚在窗框上道:“是姚襄的事啊。”
王彪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闻外面一个稚嫩的童音由远及近,喊着:
“爹爹!爹爹!我的银杏果子烤好了!”
司马昱透过窗子一看,只见司马道福正端着一盘烤得焦黑的银杏果,一蹦一跳的向这边跑来。
司马昱欣然一笑,开门让司马道福进屋。
王彪之见状起身行礼:“臣王彪之,参见郡主。”
司马道福甜甜一笑:“阿翁免礼。”
这一声“阿翁”把王彪之和司马昱全逗乐了,司马昱笑罢,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福不可无礼。要尊称大人。”
王彪之见司马道福生得白净可爱,不禁心生欢喜,笑道:“无妨无妨,郡主这般称呼臣,倒显得亲切。”
司马昱:“让叔虎见笑了。”
王彪之:“殿下哪里的话。”
司马道福此时迫不及待的跑到司马昱身旁,踮着脚尖,将一盘银杏果举到头顶:“道福好不容易做的,爹爹快尝尝,爹爹快尝尝!”
司马昱随手取了一粒,艰难的剥开,剥完一个,司马昱的整个手指和指甲都被焦黑的银杏壳染成了黑色。
司马道福期待又紧张的看着司马昱将果仁放入口中,
“爹爹……好不好吃?”
司马昱一边品尝,一边点着头:“嗯……虽然外壳全烧焦了,卖相不大好,但是这味道嘛……还不错。”
“真的吗?!”
司马道福闻言大喜:“那这些全都给爹爹吃!”
司马昱看着那一大盘黑炭似的银杏果,不禁为难起来,但又怕伤了司马道福的一片好意,遂道:“这么多都给爹爹吃啊……那道福吃什么呢?”
司马道福没听出司马昱话中的真正含义,慷慨道:“无妨,道福再去多做些便是!”
司马道福说罢,复又高高兴兴的跑出了屋,去做烤银杏果去了。
司马昱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既喜爱,又有些歉疚。
王彪之在一旁笑道:“殿下心思细腻如厮,有殿下这样的爹爹是郡主之福啊。”
司马昱却摇摇头:“我不是个好爹爹,道福长这么大,我没在她身边陪过几日……”
王彪之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又让气氛变得压抑起来,于是忙转换话题,道:
“对了,郡主怎么忽然想起来烤银杏果吃了?”
司马昱从自责中回过神,淡淡笑道:“是我前些日子教她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学会了。”
王彪之道:“郡主天资聪颖,学起东西来自然要比寻常孩子快些。”
司马昱的眼中有欣慰又有自豪,捻起一颗银杏果给王彪之道:“叔虎要不要也尝一颗?”
王彪之忙摆手道:“臣上了年纪,牙口不好,郡主亲手做的银杏果,臣怕是无福消受了。”
司马昱一笑,自己又剥了一颗吃:
“先不说这个,还是说说姚襄的事。”
“眼下姚襄拥兵自恃,占据了许昌。我看先前他在盱眙时,与屯驻在历阳的谢仁祖一直相安无事,想来应该是顾念着昔日的同袍旧情,多有克制。所以这次我打算干脆派谢仁祖前去许昌讨伐姚襄,或许可以事半功倍。叔虎以为如何?”
不料王彪之却语气坚决的反对:“殿下,此事不可交给谢仁祖!”
“想要平息此乱,朝中难道还有比谢仁祖更合适的人选吗?”司马昱不解。
“谢仁祖之于姚襄,羁縻而已。派谢仁祖去许昌平乱,治标不治本。更何况谢仁祖自从经历了上次的牢狱之灾,身体便每况愈下,恐他就是想为殿下效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司马昱想了想,觉得王彪之的话也不无道理,遂问:“那卿以为派谁去比较好?”
“桓温。”王彪之毫不犹豫。
“桓温?!”这下子轮到司马昱张口结舌了。
司马昱万万没想到王彪之会举荐桓温,在司马昱的印象中,王彪之的立场一向都是反桓的。
即使桓温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桓温”这两个字,还是不禁让司马昱感到浑身发寒。
“卿为何要选……要选桓温?卿不是一向不齿桓温的言行吗?”
王彪之看得出司马昱的紧张,遂徐徐道:
“殿下,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论咸甜清浊,该用的料便要用。姚襄毕竟与此前的那个张遇不同,他不仅擅于谋算且长于御下。平心而论,我大晋之中有实力与之抗衡的也就只有桓温一人。”
“但桓温如今实力已经太强,若再让他平姚襄乱而立功,到时,岂非除狼而得虎吗?”
“可是殿下要知道,此番殿下即便不派桓温去,这件事最后还是只有靠桓温出手才能解决。谢仁祖带病之身必定无法息乱,殿下若执意派他前去,那也只有等着吃败仗的份。如今朝廷北伐实力已被殷浩耗尽,到时候我们还是不得不求助于桓温。与其等到那时再开口相求,让朝廷陷于被动,倒不如现在主动将这份功劳拱手送予桓温,如此,桓温反倒不好借机乱来。殿下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司马昱沉吟,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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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时节,天气冷得好像一夜之间掉进了冰窟窿。
江陵城外的远郊已经下过一场薄雪,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站在高处欣赏雪景,甚是赏心悦目。
桓温心里总惦记着要外出游猎一番,奈何此前一直未得机会。
今日雪后初晴,风轻云淡,正是出游的好时机,不由心情大好。
桓温漫步来到军府后山,看着山坡上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忽然想起了李夫人。算起来,自从上次斋房的一场虚惊,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去探望李夫人了。
桓温兴之所至,随手采撷下几枝山茶花,放在鼻尖轻嗅,带着霜寒的凌冽香味顿时让桓温心旷神怡。
桓温随即将山茶花整理成一束,藏在身后,转而悄悄来到李夫人屋前。
上一次,李夫人应长公主司马兴男之邀从后院斋房搬出来,现在的居所与司马兴男的卧房只有一屋之隔。
桓温生怕会惊动了隔壁屋里的司马兴男,所以连敲门也不敢使太大力。好在只轻促的敲了几下门,里屋很快便传来了李夫人温柔的应答声。
桓温悄声道:“是我。”
门随即打开,门后的李夫人面色略显惊讶。
桓温下意识瞥了一旁司马兴男的屋门一眼,忙做贼似的挤进李夫人屋里。
李夫人对桓温向来礼数周全,此时对他微微一福:“妾身见过大将军。”
桓温笑道:“免礼。”
李夫人转而为桓温张罗茶水,桓温本打算让李夫人不必忙,可是话刚要出口,眼神一瞥间却不经意瞥见李夫人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有几块新旧不同的淤青,顿时心生警觉。
李夫人似是注意到了桓温的眼神,只见她快速的将衣袖向下扯了扯,意图遮盖。桓温兀自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夫人这是怎么伤的?”
“……磕碰伤的,多谢大将军关心。”李夫人的眼神有明显的躲闪,
“磕碰?”
桓温自幼习武,对于受伤一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一看之下,李夫人这伤并非普通的磕碰伤那么简单。
思及那日在军府后山射箭时,李夫人那圆熟的手法,桓温愈发觉得李夫人大为可疑。
可待桓温想要进一步细究之时,李夫人却忙后退一步,将手收至背后,又有意岔开话题:
“大将军不是说今日要去远郊游猎吗?怎的到现在还未出发?”
桓温的思绪被打乱,兀自沉吟,忽而又觉得自己未免多疑。
奈何疑心一生,心上就像扎进了一根倒刺,稍一触碰,便扎得难受,如何也抚弄不平。可却又怕穷加追究会让自己与李夫人那本就不佳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遂暂作罢,道:
“我看时辰尚早,便想着来看看夫人。”
桓温说着,顿了顿,笨拙的自背后拿出那束山茶花,
“夫人瞧瞧这个,后山刚采的,喜欢吗?”
李夫人平日本就好摆弄些花花草草,忽的见到这一束鲜嫩欲滴的山茶花自是心中欢喜。然而这花李夫人虽喜欢,可是这送花之人,李夫人却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只见李夫人默默打量那束花,半晌也不伸手去接,转而背过身淡淡道:“这花生得好好的,还未绽放,大将军何必要折?”
桓温闻言,似是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愣了好半晌才说得出话:
“我……我是怕夫人日子过得乏闷,想着在屋子里装饰些花草,也能多些意趣……”
李夫人却不领情,
“妾身劫后残生,早已万念俱灰。况且这些花草摘下的瞬间便已死了,尸骸而已,又能增添什么意趣?”
李夫人这话,桓温听着觉得十分刺耳。桓温手握着花,只觉那花枝的温度凉得扎心,一时间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夫人看出了桓温的窘迫,却故意不予理会,依旧一副淡漠的神态,冷冷道:
“妾身乏了,想休息一会儿,大将军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桓温心里实在憋得难受,忍不住道:“夫人当真就那么讨厌我?”
李夫人欠身:“妾身不敢。”
李夫人姿态放得极低,气性却极高。
桓温渐被她这态度惹得光火,怒气上头,顺手抓过手边一个瓷茶壶便要掷李夫人。哪想李夫人见状,面无惧色,躲也不躲。
桓温咬牙,怒瞪环眼,然看着李夫人那副纤弱模样,终是下不去手,转而将茶壶狠狠摔在了地上。
茶壶“哗啦”一声,碎成数片,茶水茶叶溅了满地。
李夫人对着那片狼藉愣神了半晌,转而蹲下身,默默将那些碎瓷片一片一片的拾到手心里。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手指,割破了她的掌心,可李夫人还是一声也不吭。
桓温看着李夫人,看着她的手被划出数道口子,桓温的心也被划出了数道口子,比李夫人手上的伤口还要深,还要重,鲜血淋漓。
“够了!卿这幅样子究竟做给谁看?!”桓温大怒,
可让桓温万万没想到,这一声吼,却将里屋的司马兴男引了出来。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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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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