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的监控器红灯下,新婚夫妻因为妻子习惯性的局部麻醉注射而不得不荒废了珍贵的洞房之夜,又在女方的焦躁不安和男方的平和淡漠中渐渐由动态图像变为静态。他们拉上了被单,一动不动地躺着,但都一手压在被子上面,另一手在下。
房间里的确还有监控器照不到的地方。
荆晓被被单掩住的手背弓起,无法自控的抽搐无可避免。麻醉剂不是一个好开始,她震惊于自己会犯这样的错误。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比兰躺在她身边,和她一样假装已经熟睡。
他们不能说话,也无法像以前用眼睛沟通,然而有更便捷的办法。
在被单下,比兰的手找到了她的手。
这里没有字数和时间的限制,更不必等一个个字母过去。他先写:
“按照之前约定的,我们将更加细致地介绍各自情况。我先,然后你来。写完话后画三角表示结束。△”
他的指尖非常寒冷。
她竭力使手指平稳,也成功了:“好的。△”
“我早年在弗兰迪凯国家巡游学校读书,为成为引路者而学习,舒特勒曾是我的室友。他继续进修,而我被发现对稳定管注射和机器实操产生排异反应,于是中途转行,进行卫兵培训。我比他早六年左右被派遣至这里,主要负责固定时间段的监控巡视与审查。我的巡视范围是零至三楼的部分区域,因为并非本地人,所以没有监督威珀莱兹执行权限。到你。△”
他讲那段过往时毫无停顿,像排练过无数次,又像无感情的抄写。
“我幼年因杀人罪入弗兰迪凯圣阿加莎女子监狱,因为一些原因被发现,随后送至塞拉博达成为守夜者研究员,至今约十年。”她咬紧牙关,令自己的自述同样冷静顺畅,“我与舒特勒的结合出于布里斯托将他留在这里的愿望,到关系结束时共约两年。我平时给高级别人物进行建模疏导,目前正负责中将叶夫格尼·库普林和克莱达·利特尔夫人,后者已经提供过一定帮助。我同时负责女俘虏丹德拉甘的植入工作,但后续指令并未下发。我被院长认作义女,可以在一定权限内要求与他会面。△”
她竟然能写这么长。
比兰的手指顿了顿,“你通过审查和他有关系吗?△”
“没有。他不讲情面,且是他首先发起对我的试探。我也有疑问:连我都能通过审查,为什么舒特勒失败了?△”
这是一个绝对必要,且有意义的问题。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因为舒特勒的暴露证据确凿,审查只是为了找出他的同伙。他没有失败,因为他的任务已经不是隐瞒叛变的事实,而是掩护我。△”
“他到底做了什么?△”
“窃取相关科技情报,和多年前的大清零有关。是他的导师牵线,那位也已经不在了。△”
“成功了吗?△”
“成功传送。△”
荆晓心上一动,问:“传给谁?你们在外面有接应的人吗?△”
“有过,不知姓名。通讯早已双方切断,无法重建。△”
“你们是如何建立通讯的?有可能再进行类似的联络吗?△”
“对方派了间谍,以女佣的身份潜伏在一个女客人家里,借助她进行疏导的空隙多次进入研究院。她属于被策反人员,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在传输过程里不慎暴露,又在审查扫描中交代了和她单线联系的顾。她不是研究人员,他们没有让她活的可能,已经可以被确认处死了。△”
被策反人员,荆晓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永远是比兰一个人负责联系她。
因为他正好和舒特勒是旧友吗?
幸好她和利特尔夫人也是单线联系。
只有谈论营救的事才能让她远离杂念,因此荆晓决定尽快进入重点。
“主要信息还是得等上方通知丹德拉甘的逃跑路线后才能确定。在那之前,也许我们该谈谈如何从内部保证可以将他送出去。△”
“很好。上一次我们提到过植入人。△”
“是,我目前还没有更多信息,但到下一次前或许会有答案。△”
“会有的。你觉得植入人是什么?△”
“也许是大规模绘图建模,但建模是有时效的,这一点不一定能成立。也许是植入类,或者直接植入拟真数据。△”
“所以,你觉得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喷雾作用下的休眠?假如他还没死。△”
“假如他还没死。△”
荆晓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脸去,对着枕头呼吸。
“你觉得他在哪里?我根据我所能知道的全部信息只能推断出他在三到四层。△”
“我不认为他在三层。没有足够证据支撑这一点,但我认为他在四层。△”
荆晓翻了个身,回到了她最习惯的蜷缩姿势,写道:
“你确定他仍然留在研究院里?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卫兵的工作分配非常固定。除了无足轻重,没有秘密的生活层可以定期更换,其他层数的分配都只是每个人分到屈指可数的几个摄像头,且永远都是同样的摄像头,在同样的时间点。我在第二日和第五日晚间分别监视三层24到48号监控器,每两个之间基本在同一面墙的位置挨着,差距不大于十米。24号正好处于电梯口,但是从来没人上去过,只有机器,大概每四五个六日循环一次。这是其一,记住这个。我在第六日早晨负责分别监视一层48号监控器和72号监控器,其中51号开在一个房间的门口,56号在对应的走廊,监控器之间就是一条直线。六年。六年里,这两个监控器中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个人。△”
“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都是猜测,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研究院有它自己的规则,也许确实我的监管时间段和这一部分的使用正好错开,所以我特地调试过高清版本。在高清版本上,那扇门上的感应区有人工印刷痕迹。而且,没有亮。△”
每一扇门内外都会有感应区,方便人员进入。
感应区由特殊金属制成,内里是复杂的电路,会根据信号识别个人信息。因此,它表面会有微小的白光,在白天不细看看不清楚,但会有细微的折射。
荆晓登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你是说那个感应区是假的。这扇门只可能从内往外开,但不可能从外往内开。△”
一扇不可能从外打开的门代表了什么?
“是的。所以我想,这扇所谓的门后面通向的不是单独的房间,而是一个机密场所。里面的人可以出来,但他们几乎没有出来过;外面的人至少不能从这个通道进去。机器自动给四楼送上供给,于是我猜这扇门直接通向四层,甚至可能是留在一楼的唯一一个出口,而入口则在另外一个地方,说不定只有门外侧有感应器。△”
“你认为四楼是一个单独的空间。有人在里面吃,睡,工作,自给自足,但他们几乎不下来。△”ωWW.bimilou.org
“没错。你觉得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你想说他们在秘密研究和制造植入人。△”
“正是如此。△”
“很有道理,但这个结论不一定是正确的。我们归根究底猜得太多了。△”
“是这样。会非常冒险,只要错一点,我们三个都得死。△”
荆晓在他手背上点点手指,表示同意。
和她之前的设想一样,谈论营救舒特勒的具体措施让她安心。他们相聚在这个房间,首要目的是想方设法让舒特勒逃出去,避免成为植入人的命运。他们将一夜一夜地详谈,争取在丹德拉甘回国前处理好一切准备工作,保证一切顺利进行。
随后,随后――随后怎么样?也许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她和比兰的死期。
这是他们默契没有提及的部分。忽然之间她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在那一刻,自己会脱口而出舒特勒的名字。因为她一直知道监控器后面的是比兰,因为他拼出的那个似是而非的数字,还是更早?因为她知道一旦出现共谋的需求,唯一容许他们进一步商议的方式是结婚,因为她知道会是他来。她的潜意识机关算尽,只为使他回到她身边,即使重逢和死亡紧紧相连。
太不理智了,荆晓。
但比兰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又是什么促使他同意的呢?荆晓搭在被单上的手将短发一缕缕拨弄到一侧,再重新捋到颈侧。她开始写:
“那你为什么要同意冒这个险?你为什么要救他?△”
“你是为了什么?△”
他把问题给抛回来了。
荆晓没有回答,她感到此前独身一人躺在小寝室里的孤独和压抑再次翻卷而来,从脚尖没到头顶,又撤了下去。
在她沉默的当口,比兰又继续写道:
“如果你不方便作答,我们继续。△”
一缕头发搭在她脸上,凉丝丝的。她写:
“对不起,但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知道你的想法。你为什么同意?△”
比兰罕见地犹豫了,手指几次抬起,又停顿许多下。直到荆晓以为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才感受到了皮肤上文字流动:
“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像有一盆冷水浇到她头上,熄灭了她的知觉,只剩下讽刺。舒特勒是比兰最好的朋友,她只是他最好朋友的前妻。最好的朋友,她想自己也有过,只是一时觉得所谓“最好的朋友”也有不同程度之分,一时又觉得这种程度分别其实并不存在。
全是她一人的臆想。
最好的朋友,荆晓想。
研究院自从大清零之后连任何类型的“朋友”都割断,逞论“最好的”。他刚刚说过什么来着?是了,他们以前在从一所学校里念过书。
荆晓发觉自己的神思再度飘离开,升到天花板的顶上,一副雾气笼罩的影像。学校和比兰和舒特勒,奇异但确实存在的联想。舒特勒好像一个停在时间里的人,在他读书的时候,已经意气风发,已经稳重成熟,已经不再完完全全地忠于艾维森德了吗?她知道再谈下去也没有其他的用处,但不知为何,又不希望夜谈结束。
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手指已经搭上了比兰的手掌。
荆晓一笔一划写:“其他的正事得等到下一次之前才能谈了。讲一讲吧。△”
“什么事?△”
“你们。关于你们的事。△”
他那边的停顿更久了。
“你想要更了解他吗?”最后他写,“我和他认识快二十年,真正互相熟识的时间大概十六年。△”
她并不想了解舒特勒,但或许她好奇舒特勒和比兰。十六年。荆晓想,真长。比她和她母亲,和伊玛尼,和佩吉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都要长。又或许只是她自己活得太短了,但这样又有胡搅蛮缠的意味,毕竟她也没比他们小多少岁。
“继续好吗?我听着呢。△”
十三年前,年轻的学生比兰会在随时会被监视的信笺里大胆散漫。十三年后,卫兵比兰在被监视的间隙中,语言平淡又缺乏个人色彩。
她像在和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交谈。
“其他就没有什么了。我们很快分开,我在塞拉博达,他在弗兰迪凯,偶尔交流。”
“你们那时候为什么会选择……革命?△”
这次比兰的回答来得快。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你呢?△”
“我?△”
“一定存在一个契机吧?在那之后才产生了变化。△”
“我的记忆很模糊。肯定有许多理由,但我最清楚的是一件小事。随后有人打算策反我,一开口,我就投身这一边了。△”
“我很想听听……假如你不介意的话。△”
“没什么不可说的。你知道高速车道边,有高高的围墙吗?△”
贫民区高墙。她的手在他手上点了一下,代表自己知道。
“我记得参加完考核那天,父亲开车载我回家。三四米高的围墙,在那里行驶,好像在隧道里,天只剩下窄窄的一条线。我一直很努力,想给家族争光。那天我表现特别好,一出来,就知道自己一定考上了。回家路上,我们遇到了堵车。△”
荆晓想象堵车:“一长串车停在路上?△”
“对,所有车都停。我的窗户正对一个洞,那地方本来就很破旧,但只有那里露出了一块大缝隙。我向内看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蓝衣服的小孩。小女孩。起初我只是尽全力看,看街道,灰色的墙。也不是灰色,根本没有颜色。直到她出来我才意识到我在看贫民区。我一直记得她的蓝衣服。她的脸我根本没看清楚,和背景差不多是一个颜色,只有衣服是蓝的,像在发光。她往后跳,看着我。她看我像看另一个世界一样。△”
另一个世界。荆晓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半空中重复着。
比兰停了一会儿,继续写:
“那是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美好的,向上的世界,被她看我的表情击碎了。我的意思是,我当然知道贫民区的存在,但是它和我想象得不一样。我从来不知道它就在墙后面,和我们一墙之隔。△”
他彻底停住,他等待她的书写。
荆晓的手指移动:“我也知道一个蓝衣服小女孩,在今年的《改造乐园》里。△”
天,她一定神智不正常了。这是在写什么!
然而比兰的书写紧随其后:“奈特莉·道森?我一直有给她投票。△”
她一愣。
“你相信她能进入今年的名单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走。△”
像她当年一样。
荆晓紧紧闭着眼睛,任由手指蜷缩在被单和身体间的空隙里。这段小小的插曲挑起了当年他们通信的感觉,帮她放松精神。在监控器下如此非常陌生,在之前的两年里,她从来没和舒特勒谈论过这样的话题。琐事,或是两人各自的过去。一半是不好奇他曾是何模样,一半是她无法接受要作为交换向他告知过去的自己。舒特勒可能连她同样是从弗兰迪凯到塞拉博达的事都不清楚,反而一直以为她是本地人。
他们交流很少,虚无缥缈的话题,立不住脚的慰藉。
荆晓任由一些事发生,不代表她能做到轻松自如地把它们讲给一个不可能明白这些的人。她的脸已经毫无保留地把伤口的一部分昭告天下,但对于其延伸出的细节,她只字不提。即使他们的婚姻仍然延续,她到死也不会告诉他,因为没有意义。
舒特勒给过她最温柔的东西也仅仅是从上至下的怜悯而已,他不可能理解她。她凭什么要说?
毫无尊严地长大的人该继续一层层把皮蜕下来,给所有人看吗?
只有让她的过往值得被利用,她才会把它披露出来。
例如:假若布里斯托想知道(他肯定已经调档案知道了,不然他不会突发奇想收她当义女——一个彻彻底底在他掌控下的人),她完全可以尽其所能渲染,再掉几滴他喜闻乐见的眼泪。
但连布里斯托都没有公开问过,因此她从未开口。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但比兰知道。
不用她告诉他,他就知道。他接受过那样的她。
荆晓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在原地,惊慌探寻时,才意识到她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比兰的手。力气很大,但他没有动,没有试图写字问询,只是安静地把手放在那里,由她紧紧扣着。
她失去了力气。
她的手慢慢离开了他。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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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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