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特勒仍然看向黑烟与车道消失的方向,说:“我要去找他。”
荆晓知道他是指植入人。
白塔门后有楼梯蜿蜒向下,墙面上爬满藤蔓植物,上绘有石青花柄纹。她竭力忘记之前那微刺了自己一下的谈话,摸了摸墙面:“你有能力杀了他吗?”
“我是经验丰富的引路者。”
荆晓把一抹说不出的违和压在心里,按下不表。
“那等你……杀了他,我们大概也就可以出去了。但如果你去,我不会一起。我是非引路专业的外来者,我并没有用处。”
“那你等在这里吧。”
楼梯尽头有扇小门,嵌着古典式的黄铜球形把手,里面是空旷的房间。空间不大,当中一座沙发,一把椅子,一立衣架。对面是许许多多深色的柜子和抽屉。
“我尽快回来。”舒特勒说,口吻和往日一样冷漠。
荆晓则关上门,将门锁好。门上嵌了一小块长条形毛玻璃,透过它她看见外面的影子远去,舒特勒离开了。
她转过身,背抵在毛玻璃上,看着屋内的摆设。
房间墙不透明的,在密封的空间里,她感到奇异的安全感。
不会再有人窥视她了。
时间的流逝仿佛飞速,又仿佛静止,荆晓无论如何也分不清。马上就要结束了吗?舒特勒是“顶尖的引路者”,找到他,她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她隐约觉得自己之前在怀疑心悸什么,但此时此刻,一种新的安宁覆盖了她的心,直到在车里的片段回忆被冲刷而上。
为了你们自己。舒特勒说。
这次出逃究竟有着怎样的本质,是一次至高无上的救援,还是自私的纯粹利用?这问题她想过,为其分裂过,随后被埋藏在3001。她以为一切结束,但经这问题一搅,再度心烦意乱起来。
因渴望比兰而选择营救舒特勒是一种卑鄙吗?
还是对她痛苦的自我的拯救?
恍恍惚惚许久,忽然有人敲门,荆晓才跌跌撞撞起身,几步到了门口。
毛玻璃后面晃着黑灰色的影子。
“荆晓?”是舒特勒的声音,“都结束了,给我开门吧。”
她手原本已经放在的门把手上,又缩了回来。他为什么不自己开门?是植入人又回来了吗?不自己开门。她忽然起了一身冷汗:顶尖的引路者,梦境的主人,既然如此强大,为何在刚刚的车道逃亡里不主动开车,反而让她一个“无经验的守夜者”带两人仓皇奔命?
刚刚和她在一起的,真是舒特勒吗?
叩门声还在继续。
荆晓猛然后退。
外面的东西打不开门,因为不管它是什么,至少不是舒特勒。它是否也会攻击她?它来找她做什么?荆晓心乱如麻,把柜子一扇扇打开摸索,终于手指尖碰到一冰凉硬块,拿出一看,是把通体银白的□□。
“砰——砰——”
门外声响已经不再试图伪装,而是一下下撞击着。bimilou.org
她希望它在发现开门徒劳后自行离开,因为她也无处可去。
如果舒特勒不是舒特勒,又该怎么样?
荆晓把拉开的门和抽屉一个个合上。找到枪的在最里面,她试图关上它上面那个时给绊了一下,脚踩在大开的抽屉里,又是一个踉跄。那里面好深,明显不止肉眼可见的空间。
“从里面走。”忽然有声音响起,仿佛是从她头脑里直接发声,“把枪给我,我们在楼顶见面。”
身后的撞击声还在继续。
荆晓回过身,直面门框,伸直双手,向那里连开七枪。
枪响回声犹在震荡,她已经面不改色地踏进了抽屉,从里面关门。抽屉里是又一段楼梯,她拼命向上跑,最后拽开卷着铜铁链的小门,爬了上去。风打到她脸上,她站在白塔顶端,下面却不再是大海,而是广阔的黑褐色峡谷和沟壑,奇怪地空空荡荡。
荆晓沿塔尖上的小路往前,走到了露台所在的地方。
外面吊着大朵大朵的花,远处峡谷之间浮起云层,中间是两道铁轨。
火车要来了。
世界轰地一声,白塔却巍然不动。荆晓向前探身俯瞰,见车头起初只有一个小点,随后整条车显现在远方的云轨上,朝她这里开近了。
要跳上去吗?
还有四五秒,她目测着,自己离最近的可降落点间隔了至少五十米,还没法垂直落下。
她要横跨几十米的距离过去,可是她飞不起来。
她不会飞。
“你为什么不会飞?”
荆晓转过身,很慢地后退一步,脚后跟已经悬空。
舒特勒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衣角在狂风中瑟瑟作响。他变得陌生了。
“为什么你宁愿冒险进来,也不选择在车里杀死我?”
“我们不能。”她嘴唇微颤,“我们不可以,千辛万苦把你带出来,只为了在车上捅你一刀……”
“但你想着出逃的时候,考虑的并不是我。”他向前一步,“为何不可呢?再说,这也是合理的。至少这会是有尊严的死亡。”
荆晓想不出为何他会一再回到这里来。
她苍白地说:“不。”
“不?不是好的理由?”
她祈祷舒特勒就此停止追问,但他没有。
“他贸然把你领进来了,对吧?可你不是我们需要的鸟。”忽然之间他在审视荆晓,目光落在她周身,她仿佛坠入十几年前,法庭上森然的注视。“我们需要的是忠诚和坚定的意志,并为此献出所有的高尚者。”
荆晓定定看着他,“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呢?”
风把她的衣衫吹得鼓起,好像是预备跳伞的空降兵。
“我不伟大,也不无私。”这些语句出来得很艰难,“不高尚。”
天色和无血色的脸一样白,荆晓站在悬崖边上,感到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摇晃。她自己眼前则是一阵黑一阵白,视野一次次往下暗淡,要眨许多次眼才能恢复正常。阳光都被黑云挡住了,不然她一定会流眼泪。
无论白光多么刺眼,这种情况在研究院里是决计不会发生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舒特勒又往前一步,再问:“你爱艾维森德吗?”
她被那些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不。”
“可我爱它,超过一切。”
“你叛了国。”
“你的导师也叛了艾维森德,你说她不爱它吗?”
荆晓讲不出话来。
他也知道佩吉的事?
“我理解你不爱它。”舒特勒的声音变重了,“你是不是认为,它只带给你痛苦?艾维森德,高速发展的现代化国度,比任何其他国家都要好,至少集会上是这样评判的。但以后会怎样呢?和千百年前如出一辙的虚妄欲望,终究会带来灭亡。惨痛的故事过去太久了,人们不断死去,简直不能叫人相信他们曾经活过……”
有什么东西彻底超出了她的预想,让他们此时面对面站在强光之下,谈论自私与伟大,卑鄙与高尚,以及艾维森德。荆晓想自己并不习惯这话题,因为脸上划过一阵一阵的濡湿,不是眼泪,是在车上就汩汩而出的血。
它们让她流血。
“你学过历史吧?不平衡的发展,交锋,始于一个脆弱小国中心核电站爆破的大浩劫。凌迟式的科技反扑,旧地悲剧的重演,亿万人,一代又一代……枯萎土地上二十一个残骸聚集起来,成立了新的联邦合并国。二十一个国家合而为一,遍野残破的土地,匮乏的资源,稀少的人民。这就是最原始的动机。第一场高地之战后,我们继续前进,只看到满面疮痍上一个光鲜的壳。”舒特勒仍在继续,最后语带怜悯:“那是现在的艾维森德。”
荆晓竭力不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但你仍然爱它。”
“毋庸置疑,这是我出生的土地,以及无可替代的祖国。但如今我们进入文明守序的社会,却迈入温水煮青蛙的独|裁,彻底丧失思想与言语自由的新时代。一切都是美好的,只要假装那些不完善的东西不存在,遮掩它,它们就真的不存在了。剩下的人都生存在乌托邦里……宁肯消灭一切人性,也不肯放弃闭塞、专|制和所谓“正义”,如何让我相信这能给千万民众带来福祉?你的脸,如果没有那道烙印,也该是漂亮的吧?它生于正义吗?”
她摇头。
“但我们不能仅仅因为它如此,就承认它如此。”舒特勒说,“这片土地已经僵硬,即使我用尽力气将铁铲挖入其中,也难以撬动哪怕是地皮。但如果它被彻底烧毁,当野草四起的时候,它是否也会迎来新生?”
荆晓喃喃:“……破而后立。”
“如今战火燃起,百年前的历史已经重演了一多半,剩下一点,只能让它重演完。我们卑微如草芥,无力改变,只能如此,即使代价是以国家罪人的身份陨灭。”他摇摇头,“而你无法理解。”
他不再向前,但眼前血污流动,她分明感到他和呼啸的风一起逼近她。
“比兰等了十一年的,只是他碰不到的一个幽灵吧。”舒特勒叹息一声,“他真正的理想和情感,如何交托给一个无法和他思想高度平齐的女人?等到逃亡引发的激情消失……”
“不。”荆晓忽然抬头,带着半脸的血泪出声。
打断他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舒特勒就此停住。
他看着她,不语。
忽然她的眼泪彻底流下来了。
荆晓用袖子抹掉脸上的血,按住空洞的眼眶,用仅剩的完好眼睛看向他,“他的理想和情感,并不仅限于此。……我们的思想,也不仅限于此。”
舒特勒的形体在变薄、失真,不再是鲜活的人形。
“他是国家学校出来的学生,我是来自贫民区的女犯,我们的起点注定不同。”她听见自己镇定地说,声音越扬越高,“他不需要看到我对艾维森德的热爱,因为那是需要滋生于环境的东西,并不与生俱来……”
“他只需要看到,我并不甘心为了活着而活着,我想跑。”
“从贫民区到圣阿加莎,从圣阿加莎到塞拉博达,到现在。”荆晓喉咙里哽了一下,并未就此中断,“只要我一直跑,我就能和他交汇,到达他和我同时所在的地方。我会明白我不曾明白的东西,并为此永远抗争,同样不惜一切代价,即使下场对我来讲也许意味着——死亡。”
舒特勒的影响闪动得更加严重。
荆晓注视他半晌,轻声问:
“马克西姆·舒特勒……其实已经死了。是不是?”
他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脸开始幻化,变形,随后成了另一副模样。比兰。
“是。”
“他在我还没找回自我意识的时候就死了。这本来应该是相连进他的潜意识地盘,但其实是我的。我是这里的主宰,这些山,这些血,坠落,火车,他和你……刚刚我们的对话,你对我的质问,都是我向自己的投射?”
“是。”
“我的任务失败了吗?”
他说:“你不需要我给你答案。”
荆晓低下头去,头发被风吹得飘起。脚下是万丈深渊,那么远,但当再度抬头时,她平静地说:
“那我也不需要你了。”
“真的吗?”
“真的。”她最后将手背贴上脸颊,对他微笑,“但只是在这里。等回到现实,你会不会等我醒来?”
他没有回答。
荆晓眨眨眼,那只放在他脸畔的手已经悬了空,比兰的幻象也不见了。她回过身,望着深谷之下。眼睛的伤口已经彻底干涸,不再摸得见血。脸颊上干涩疼痛,她在这里第一次感到疼痛——粗重的颗粒,她知道那是已经凝结的血块。血块与血块之间是深深的一道痕,向内延伸着,不知道把她的脸切割成了什么模样。
这一次,她能飞起来吗?
五,四,三。
跳啊。
她站在塔顶上,仿佛听见漫山遍野声音如波浪般此起彼伏,辨不出来处。
“跳啊。”
她脚尖向前移去。
二。
起风了。
风柔和地从后向前推着她,天色转暗,颜色柔和着,羽毛般的云。
一。
荆晓向空中踏了一步。
风转过她发尾,像要带她跨过那难以达到的鸿沟。她双眼紧盯着那带着细小刻痕的车门,身体急速下坠。那一瞬间世界被白光笼罩,忽然她回到了3001室,是有比兰的3001室。在他们终于决心一同出逃的夜晚,他第一次吻了她的夜晚,她在睡前带着睡意对虚空拼写。是眼睛在自主移动,她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分辨由它描摹而出的许多字母,构成完整的语言。
Imeantosurvive
还没有结束。
眼睛缓慢眨动着,下一句:
Toleavehere,oneday
眼眶酸涩起来,但动作没有停止。薄薄的眼皮上下颤动着,拼出每一个单词的频率都无比漫长。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会活下来,离开这里,从此或许不再有恐惧,不再有虚假,不再有徒劳的渴望。他们都被隔离了,谁也不知道艾维森德之外是什么样的,说不定和这里别无二致呢?
但她知道那是值得的。
离开贫民墙是值得的。离开圣阿加莎是值得的。离开塞拉博达研究院也会是值得的。
Tolivewithfreedom
比兰的声音:“为了自由。”
Andtolive…
Withoutshame.
荆晓的手狠命向上方虚空里一抓。
什么也没抓到,但动作带动着她整具身体也向上一跃,鼻腔里深深灌进了一股凉风。她仿佛破水而出,随后水光隐去,风灌进脸上的伤口,吹得里面呼呼作响。
随后是很轻的“刺啦”一声。
就在那一刻,她整张脸忽然从中间完全裂开,脑颅所在之处迸发出一簇雪白重瓣花来。她身子发轻,而那裂口越过头顶,又沿着身体向下一路迅疾开裂。
让地平线翻回去,重新变成垂直线。
不必摆动手臂,不必刻意操纵自己的身体做任何事,她可以飞起来。并非是朝下,而是逆行而上,前方不再是一望无边的深渊。夜莺展翅朝向天空,穿过光斑,终于冲破那具伤痕累累,无知无觉的躯壳。在她背后,它的残骸自中间断裂,从中又冲出无数花叶,纷纷扬扬落在荒凉的峡谷里。它们炸开,破开荒芜,跳动出一簇簇漫山遍野的繁花。
夜莺在最后一刻飞冲入列车上的圆窗,落在整齐排列着的座椅上,重现人形。
车厢顶端明镜般倒映出人影:随意伸开的手臂,光滑白净的脸庞。
她没有动,只是躺在那里望着上空。一缕头发在颠簸中垂下来,盖住了右脸,但她伸出一只手来,把它又轻轻拨开了。
火车带着她一往无前,驶过山谷,越过云层,融进白色天光里。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昀山的守夜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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