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种猜测。”许溢锁了门，甩甩钥匙，“绝不是带一种化学物质这么简单。你要是没头绪，请教一下化学好的同学？”
他们走到行政楼大门口，晚风从外头灌进来，把两人的外套都鼓起来。
尚煦看向别处。
“咋了？”许溢看着他，“又这失魂落魄的表情。”
尚煦捋捋头顶的短发：“抱歉啊，刚差点儿把您揍了。”
“嚯，揍我？你他妈还嫩。”许溢弹了一下他脑门，“不过啊，最好改改你的毛病。你是在学校里，不是混子堆，打架威胁那套没用。咱不求你熟读八荣八耻核心价值观，多少也明白你十八了，今后进入大学、社会、新的环境，多少改变一下自己。还有，”许溢的食指尖戳在他心口，“如果哪天，你觉得自己不该融入一个环境，听你自己的也无妨。”
许溢话里有话的时候多了，尚煦也习惯了听他说教，每个字都听了。
尚煦：“那我，该怎么做？”
“这我可指导不了你。”许溢又一副懒汉样儿，倚在玻璃门上，挑着眉看他，“我只是个教练，只教机器人。”
“你他妈教过我机器人？”尚煦尾音往上一提，“说真的啊，但凡您老会教人，还至于带好几年拿不到二等奖。说话有点儿数好嘛许教练。”
许溢从喉咙底滚出几声沉沉的笑声。
下课铃声响过了一阵，他无意间看向行政楼外边儿，一个身影嗖地一下穿过广场。
定睛发现是学生，学校校服加白色运动鞋，跑得衣摆都扬起来。
是尹粼。尚煦以为他往宿舍去，但他一拐方向，上了情人坡。
“许教练，我先走一步。”没等许溢答应，他转身就跑了。
情人坡上观景园，学生散步的好去处。可尹粼跑那么急，怎么都不像出来散步的。
尚煦跟着上坡，尹粼果真沿着那长长的山梯往山坳下去了。
去印东西么？
这个时间山坳下没人，路灯昏黄，不那么亮，尹粼跑着跑着没影了，尚煦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跟。
教学楼离这里太远了，远得喧闹声都不真实。他像是在夜里闯进了一个森林，四周不算太黑，可也不亮，他还能看见路，但尹粼估计走不远。
尹粼觉得自己迷路了。
周围的景越来越失去轮廓，他几乎凭本能往前走，高中两年半的时间他来这里不超过三回，唯一的路线记忆是跟尚煦慢悠悠走回去的时候。
他摸着黑前进，几次想过回撤，又偏偏晃着晃着瞧见前方一黄色灯光，勉强瞧见文印店那扇门。
文印店也没亮灯，夫妇俩晚上回家，不待店里。灯是仓房的挂灯，侧面有一盏，门口还有一盏。
尹粼摸着黑走，周围寂静，耳朵就灵了，那仓房后面有人在交谈，时不时能听见尚煦的名字。他往前两步，交谈声消失了。
他快步绕过了仓房，赫然发现后门的铁链子被砸开了。
链子是文印店老板的，上边没有锁头，链头就卡在铁网的网洞上，卡得铁条变了形，光扯是扯不出来的。他见路边极突兀地放了块大石头，知道是有人用这石头给砸开的。
腰上毫无防备地挨了一脚，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往前踉跄两步重重撞上铁网，透过铁网缝隙看见几个人从树丛中出来，走在最后的是阿龙。
再回头，那个叫阿壬的红毛就在身后，恶作剧得逞了，在笑着。
尹粼瞳孔快速收缩，恐惧几乎要冲破头顶。
“竟然是你。”阿壬朝他走近两步，大手张开正好能抓住他头顶往后扯，“这都不能把你大哥引过来，你们这弟兄也就这样儿。”
尹粼咬紧了打颤的牙关，用力扯出一个笑：“这才对。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这才对，他没来就对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被死死顶上铁网，动弹不得。阿壬还抓着他的头发，他一挣扎，手腕就被阿壬的膝盖顶在了铁网上。
“姓尚的还没到。”阿壬问，“怎办，龙哥？”
阿龙点了支烟，眼圈发黑，嘴唇发干：“再等等。”
尹粼挣扎了一下，阿壬把他顶得更紧，下巴和手在铁丝上勒出了血。
“等啥等，把人带走，再把尚煦那小子引出来……操，小崽子敢踢我！”
尹粼脚往后踢了好几下，总算踢中了阿壬的承重脚。阿壬没站稳，松开了他。
不能在这里逗留下去，真被带走了，尚煦会被牵连得更深。他只想他过得更好，不想做拖尚煦后腿的那个。
试图挣开逃跑，却没跑掉。
“回来，别他妈动！”
被重新抓牢的一瞬间，他仿佛跟两年前的尚煦重合在一个时空里。那些仓皇和坠落从某个缝隙里渗透出一丝，他便从这一丝中窥见那片黑色的海洋。
他跟阿壬打起来，门外的人压根儿没有给同伴搭把手的打算。根本没必要，他就没有干架经验。挡了一击虚晃的招儿，人一下就被推进了仓房，撞翻了仓房里的杂物，塑料的、铁的、橡胶的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他只是被揍着，一下又一下。
他最后被顶在仓房的墙上，后背压上了开关，四周霎时黑了下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世界掐灯，他在窒息的黑暗里越来越深地喘息，还在拼死挣扎，喉咙被对方手肘抵住。
“敢跑？抓不了你了还？”阿壬拖长的声音游刃有余，“龙哥，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啊！”
阿壬一声惊叫，侧腹突遭一记重击，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头侧就被什么坚硬的铁物迎头痛击，下一秒被地上杂物绊倒，肘上腿上蹭出些伤，耳朵还在发嗡，粘稠的液体从耳道里徐徐流出。
他捂着耳朵趴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阿龙还站在外头，烟已燃了一小段，烟灰啪嗒落在草尖上。
“来啊！”尚煦喉底几乎吼出咆哮。
一群混混想跑去扶阿壬，闻声一顿，都没敢动。
“都他妈敢跑这儿动我人了。”尚煦“咣”一下把家伙全摔在地上，那些人抖了一抖，“现在不敢了？啊？”
都被慑住了，没敢说话。
他啐一口，走到尹粼面前蹲下：“没事儿吧？哪儿疼？”
尹粼蹲在地上，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手被人牵着，面前传来个低沉又带着气儿的声音。
“尚煦……”他深呼吸了一会儿，平定了刚才的恐惧，只低低地吐了个含混不清的名字
“哪儿疼告诉我，伤骨了么？”
其实只有些硌下的瘀血，还有磨破的皮外伤，不碍事儿。唯有恐惧像黑水一般漫上来，灯灭的一刻像有一只手将他拽进了水底。
他想到尚煦也曾经这样。
尚煦感到他微微发抖，听见他粗长的呼吸，可怎么问他都只含含糊糊地说着一个词，听上几次才听出是自个儿名字。
他不再问了，把人紧紧抱住，不多会儿尹粼用尽了能用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
尚煦坐在地上，很快爬起来，半蹲在他面前，这两天四处听流言的闷气快炸出来了：“到底怎么了？昨天突然跟我生气，叫我别来这，你倒好自己又跑这儿来——”
“你走……”尹粼又推了他一下，他看不见，手触到了他的脸，“我叫你别来这了。”
尚煦看了他一会儿，哼一声，气笑了：“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说我心虚了。”
话才说完，他就听到衣物的摩挲声和明显的破空声，他往旁边一躲伸手抓住了一个挥来的拳头。
尚煦手上用了劲，说话咬着牙：“待会儿再说吧，尹粼。”
他把对方的手腕攥得咔咔响，伴随那人的惨叫和求饶。又一脚踹上人肚子，那人霎时飞出去一米，撞掀了后面的防尘盖，盖子下的东西一并摔撅了。
尚煦在心里大骂一声“操”，那是列王，还没维修，那么大个人砸上去电路都崩出来了。
那些人中的一个道：“切，早说过别偷袭这位，偷得来么你？”
“想上就快点儿。”尚煦活动肩膀，转向那群人，勾勾手指，“没时间等你们。”
尹粼还没回过神，太黑了，他不敢站起来。耳边尚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例行公事，语气平平地招呼着别人赶紧点儿，打完算完。
尚煦越淡定，越熟练，尹粼就越惶恐。这次打完了，下次呢？永远的下次，什么时候才真正算完？
可现在这局面，他要真上去阻止尚煦，那才是让他送死。
尚煦显然挑衅到这些人了。
尹粼听着眼前衣物和拳脚的碰撞声，那些人时不时随手抄起些杂物作为武器，打得那些人朝外面逃窜，阿壬也被其中一个带去了阿龙身边。
尚煦跟他们追打到外头。尹粼的眼睛这才慢慢有点儿适应黑暗，摸着墙缓缓站起来，直到摸到开关，“啪”一下打开。
仓房外两盏灯都亮了起来，亮起来的第一秒他看见了这一幕。
尚煦被几个大汉同时压制，那些人拉他到阿龙面前，强迫着踹他膝弯，把他脑袋往地上摁。他坚持站着，腰杆儿半弯不弯，朝上顶着。
灯盏被打亮前，他倏然错觉自己在做梦，错觉这些人就是梦里绞缠的黑影。
下个瞬间身上的负担轻了，尹粼一个箭步上去偷袭了一个人，把人踹翻在地上，再去扯另一个人，帮尚煦脱离禁锢。
但很快他自己被另一股力量扯开，阿龙一个发力把他甩上了仓房的墙，看着很轻松地，抵住他的脖子。
尹粼痛苦地呼吸着。
尚煦猛地冲阿龙大骂一声，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劲，跟那些人纠缠着撞出了那扇铁门。
尹粼艰难地保持呼吸。面前这人身上的烟味浓郁又腐朽，分明也正当年青，却像是枯萎了人生。
“你为什么来？”阿龙说。
尹粼偷偷从阿龙身侧看去，尚煦正被人扔到铁网上，“铿”地一声。他攻击另一个人，同时躲过了一拳偷袭。
“要怎么才能……不找他？”尹粼用问句回答了问句。
阿龙微微侧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混乱，唇边飘着烟雾：“你说呢？”
“究竟……欠了多少钱？”尹粼拧着拳，心想不能再遵守承诺替尚煦保密了，下回非通知明叔不可。
阿龙静了片刻，眼里是沉静的，好像真的在思考他究竟欠了多少，却不直接回答：“我原来，可不喜欢来这儿。”他说得很慢，声音粗哑又喑涩：“非常不喜欢。”
说完似乎在笑，因为他的弟兄们在笑，沉浸在制服与被制服的紧张，在他们的世界享受如称王又如自践那般玩世不恭的快感。
“那就滚吧。”尹粼抖着声儿，胸口起伏，“何必勉强自己。”
阿龙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讥讽地笑了一下：“其实你对他很好奇吧？”
尹粼掀起眼皮，直直看他。
“你好奇他以前的学校，好奇这种学校出来的学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跟你们这些乖仔学霸天天泡书有什么不一样。你其实很好奇，才一点点靠近他帮他，甚至想让他脱离我们。我说，你这么想可不好啊，这难道不是感动你自己么？”
后来或许有过这样的好奇，可也是后来了。尹粼想起学期初，那时因为明叔的缘故，不得不跟他好好相处，除此之外，简直嫌恶透了这个故意抬杠激怒自己的不良少年。
自从他独自住校，当干部，承担的多了，被人认为理所应当的承担也多了，偏偏是尚煦戳破这层理所应当，倏忽闯进他真正的世界。
“不是。”他黑潭一样的眼睛映着仓房的灯火。
“不是？”阿龙逼近他的脸，“如果我也这样，我也像他这狗屎运气，被家里弄到海中来，碰着个像你这样的冤大头——”
“你他妈……松手……”
尚煦带着脸上几丝血渍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抱住阿龙的腰肋，任他怎么打就是不松手，大吼着拼了命把他拖出铁门去。
颈部的压力消失，尹粼咳了好几下，跪在地上吐了点酸液，眼前黑了片刻才重新能看清东西。看到尚煦与人群厮打，他再次冲了过去。
不能拉他出来，就陪他挣扎。
他跌跌撞撞地跑去，铁门却在他面前几公分的地方“砰”地关上。尚煦在门外捡铁链，地上一群人压在阿龙和阿壬身上痛得蜷缩起来。
铁链叮铃咣啷，门重新缠上了。他在这边，尚煦在另一边。
“尚煦？”他彻底愣住了，“你想干嘛？”
“回去上课。”尚煦把链头用力卡进网洞，“晚修要开始了。”
尚煦的语气像是在他们这么多日子里的某个黄昏后，与他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用书本遮着晚霞的光，道个别，在铃声中各自回教室。
记忆中尚煦还笑了，彼时映着霞光的剔透瞳孔这时候暗了下去，嘴边多出来的血迹和尘土衬得他狼狈。
都挺狼狈的。
尹粼又问：“什么意思？”
尚煦卡好了链子，疲惫又认真地看他：“尹粼我告诉你，我不心虚，任何时候都不。”
尹粼想起自己一时糊涂，心里揪成一团，嘴巴微张着说不出话。
“你走吧。”三个字才出口，尚煦就被阿龙一脚踹在后背，整个人与铁网和铁链相贴。
又厚又硬的鞋底碾在侧后腰往上点儿的地方，他被迫抬着头，下巴和喉结硌在生锈的铁网上，说出最后一句：“去吧，别走太黑的地方。”
尹粼倏然怒火中烧，烧红了两眼。他后退一步抬起脚，“咣”一下踹了铁门：“开门！”
他四下找刚才的石块，哪知石块也被尚煦带到了门外，甚至踢进了草丛。
尹粼气得胸口起伏，对着铁门就是一脚：“尚煦！”
再一脚：“你他妈开门！”
又是一脚：“尚煦！”
地上的很多都不能打了，只剩下阿龙。这人似乎比上回更兴奋，有来有回的，像是让了尚煦几招，又猛地把他踹在铁网上。
“当啷”一声，尚煦又重新站直起来，反反复复。
“够了么？”尚煦问，“这有意思？”
“哪儿够呢。”阿龙吐了带血的烟头，脚尖碾灭火星，“还欠，我就不会放过你。”
“我猜你……”尚煦冲他讥讽地笑，“没想要钱吧。”
阿龙倏地两眼一瞪，像是被他话里的意味刺中，一个箭步朝他身上又来一脚。
“滚！”
尚煦后背抵着铁网，被踢得发颤。
太疼了。
哪儿都疼。
那天冯轩在他耳边问他——你知道阿龙恨你什么？
他一直在心里琢磨后边儿的话。
——“你知道阿龙恨你什么？”
——“他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我直接点儿，海中的世界。模模糊糊，看到过那么一点儿。”
现在觉得自己也是脑筋打了结，这么简单的事儿竟琢磨到现在。
“不就是有点儿向往，非要给自己的向往找个借口。”尚煦按着胸口，讥笑道，“那我也救不了你。”
他再度冲上去，趁着阿龙发怔，差点就要将他揍得站不起来，把他踹出去的一瞬间，脑袋却突然一嗡。有个躺地上的爬起来，抓了那砸链子的石块往尚煦头上扔去，正中脑门。
他扶着伤口朝后一倒，又“砰”地靠到铁网上。
“尚煦！”尹粼还在踹门。
“尹粼。”尚煦从往洞里徒劳伸了两根指头，想碰碰他，“冷静，别紧张。”
尹粼大口地深呼吸，他快速冷静的能力像是坐上火箭飞出了外太空，怎么都找不着了。
“救我？先想办法救你自己吧。”阿龙大笑着爬起来，红着眼，扳着尚煦的额头，迫使他抬起头来，“然后你会知道，我教给你这些东西，通通都是为了你好。咱们兄弟一场，今天你却背叛我，说走就走，你期望自己能有什么好下场？”
“真是兄弟，那就回头吧。”尚煦喘着气说，“路不对，别再往前了。”
人往往很难看清，在山中看不清山外，在地上看不清沟里。可今天他好像同时看见了。
山上喧闹后又宁静的教学楼，书卷的哗声和走笔的手感里藏着很多很多个梦想。
山下隐秘的仓房，只有两盏挂灯的逼仄角落藏着很多很多场命运。
“背叛者没有说话的资格。”阿龙强行把他扯到别处，露出那铁链，刚刚偷袭尚煦的人捧着石块一下一下地凿。
尚煦视线一偏，看到那铁链就快被凿开了。
“那你说说，该有什么下场？”
阿龙提高了声音说：“回到我们中来。好好报答这些曾经教过你的人。”
尚煦余光落在铁网那边的尹粼身上，颤抖着嘴唇：“好，但你得给我点时间的，对吧？”
阿龙将信将疑地放开他，挥手示意所有人撤退，他最后一个离开。
尚煦一下蹲在地上，靠着铁网的门喘气。后背的衣服动了动，他扭过头，是尹粼从网洞伸了两根手指，夹着他校服拽了拽：“门打开。”
尚煦望了树丛几眼，确认那些人走了，才搬起那石块砸开了铁链。进去了也不敢懈怠，链子重新缠上，再卡好链头，石块也不留着，随手扔进了仓房。
“走，回去。”尚煦拍拍身上的土，若无其事地推了把尹粼，“可能迟——”
“到了”俩字儿没说出来，被尹粼那双红眼睛刺激了他喉头。
刚想问人是不是哭了，就突然一阵晕眩，世界一歪，他朝后摔坐在仓房墙根下，头抵着墙，微微仰起。
眼皮半阖，眼神失焦，额角刚被砸的地方有血渍的滑腻感。
突然从紧绷的状态松下来，他话都说不出来，刚闭上眼休息，被人一下抱住了。
尹粼的脑袋埋在他肩头，没发出声音，只感觉人在发颤，肩上的校服一点点濡湿。
尚煦摩挲他柔软的后脑勺，很轻地扯了下嘴角：“没事儿，你要是急，先回去上课也行。”
乌黑的脑袋在身上蹭了两下，他在摇头，声音闷闷的：“你不能走吗？”
“一会儿就好，有点儿……疼……”
“哪儿疼？”尹粼从他身上起来，手帮他抹掉脸上的血迹，嗓子哑哑的，眼睛湿漉漉的，“哪儿疼告诉我。”
尚煦抓住那只在脸上瞎摸的手，指腹轻轻摩挲手背：“没事儿就额头那块。有点儿晕，一会儿就好了没事儿，别怕。”
什么“没事儿”、“不疼”、“别怕”，尹粼一个词儿都不信，抓过他的手臂挂自己脖子上，想扶他起来：“走，带你去医务室，要不找……”
不料尚煦一用力，搂住他肩膀往怀里一带，他一个趔趄又靠回他身上。
“你忘了？医务室早没人了。”尚煦疲累到只剩下气音，“你不上自习就陪我会儿吧。一周了，我都不敢找你。”ωＷＷ.bimilou.org
尹粼想到自己近一周没收到他的题目，心揪得更紧了。
“生什么气呢最近？是我说了那句……跟谁都不跟你吗？”尚煦说着自己笑了。
尹粼看着他笑，微低了头：“知道你在帮我。”
“那就是气我食言，又出手打人了。”
“气我自己。”尹粼啜泣一声，“处分也好受伤也好，我不想你摊上这些东西。但我总是那个把你推回去的人。我犯蠢，可我不信能怎么办？万一你又陷进他们那种逻辑……”
尚煦垂着视线看他，看他平日的威严崩塌殆尽，听他语无伦次讲了这么多。
他鬼使神差地把人揽得更近了。
“我喜欢你”对他来说过于郑重，本必须在凯旋归来的那一刻才能说出口。
但……
尹粼吸吸鼻子：“那句话你收回去，你不能回去跟他们。”
尚煦心想那不过是缓兵之计，看他一眼，却故意道：“不能么？”
“不能。假的、装的也不能。”
“为什么？”尚煦还晕着，头往前一点，额头正贴在他额头上，声音又沉又粗，“我走了，你再也不用对付他们，不对吗？”
尹粼一直低着头，额上忽然被轻轻一碰。视线一凝，人不敢动，话都说不利索。
尹粼放低了声：“你每次，跟他们扯上，我都疼。”
“不疼了。没事儿了。”尚煦揉着他的头安抚他。
揉了一阵儿，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缓缓眨了下眼睛，像是思考起什么。
……
“本来我还想再等一等。”他忽然说，“至少等到明年三月，我们把自招申请递出去之后。”
尹粼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我一直跟自己说，不差这一年。最好等到高考以后，我拿到全国排名以后，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我才能站在你面前，但是……”尚煦顿住，疼痛和晕眩麻醉了他的精神，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对面眼里那汪清潭，搂人的手往自己身侧收紧，眼帘一垂，“我好像，等不了了，尹粼。”
他头轻轻一偏，触到冰凉的嘴唇，他先是试探地吻了几下，而后凭着本能毫无章法地揉碾着，试图更深更深地交融。
尹粼大脑一下起了大火，灼热又麻痹。
挂灯昏黄，墙角投下阴影，他们在废弃仓房的逼仄角落里忘我地亲吻。唇瓣咬合，火热的呼吸混合着嘴里的血.腥气，努力回应对方炽烈的心意。
夜里一片死寂，只剩两道心跳交错跳动。
角落悄静无风，树丛深处窸窸窣窣……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玉磨的一不小心学坏了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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