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节处的固定器正在撤离皮肤，一定留下了印记。四肢起初失去了全部知觉，但她明白那是正常的，没有因此恐慌。
这时候她应当睁开眼睛，她也如此做了。
为了保护受试者和引路者的眼睛，灯光很暗，她只见到两个人影自上空一闪而过。
“你可以起身了，小姐。”其中一人以浓重的发音道，荆晓认出了那是审查前负责护送她的两个卫兵之一。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负责她的守夜者。
荆晓坐起身，见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特殊疏导室，而是另一个她从未去过的房间。她身后是一架类似健康检查仪的黑色仪器，旁边是存放密封药剂的架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她又平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待知觉复苏，却总感到有什么缺少了。直到她移动几乎不再像是自己的身体下地时，她才意识到缺少的是对自己死里逃生的激烈情感。
什么也没有，好像她所有的力气都在梦境里耗尽了。
荆晓找到鞋子，抽空撩了一眼电子手环（它已经恢复了运作）：第六日。时间没有看清，大约在下午靠傍晚时分。同样草草看过而没有看清的是一条新的通知。m.bimilou.org
这日期让她略微安心些许。
她被提审也在第六日，不可能是同一天，因此至少六天已经过去了。刚醒来时她还谨慎地想，他们或许只需要她片刻清醒过来，好继续回答一些她只有在现实世界中才能正常回答的问题。但既然已经过了一轮之久，说明他们在她是否有罪的问题上已经下了决断。
他们大概率不会再给她下罪了。
出门时，一个卫兵向荆晓点头致意：“布里斯托院长希望同你一叙，小姐。”
布里斯托的办公室一如既往整洁。荆晓饥肠辘辘地走进去时，恍然以为这仍然是个梦，而她只是在重复前一个第六日的动作。和那一次一样，院长面色严肃却不失和蔼，但这一次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只碟子——熟悉的碟子。
一只里是一小块圆鼓鼓的面包，另一只上是一个玻璃杯，里面有奶白的汁液。
看到这些，明白布里斯托又有了同她玩过家家游戏的心思后，荆晓的心才算是完全落了下来。她顺好裙子，拘谨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一定饿坏了吧，我亲爱的姑娘？”老人慈祥地道，“这几天他们除了一支注射类营养剂外没给你任何其他东西，当然这也是为了尽量避免你身体的不适。你躺的太久了。”
“是的，先生。”
“吃吧！尝尝这是什么，配着这个，不然噎得慌。”他把碟子象征性地向前推了推。
荆晓见状抬起了一只手，又放下。
“可是我得先洗一洗手，先生。请原谅……”
“不必如此。”他温和地打断了她，“你在里面已经被彻底消毒过了，放心用吧。”
闻此荆晓不再推拒，双手拿起了那块小圆面包，试探着咬了一口。她这才意识到这不是面包，而是一块类似蛋糕的甜点，软绵绵的芯里面包了一层甜奶油，咬一口，便滋滋地往外冒，还是温热的。她该觉得蛋糕很香，但她只觉得那雪白的奶液里包裹着看不见的油星，好像有人掐住她的嗓子，把一口滚烫的油直浇进去。
她艰难地仰着脖子，几乎干呕起来。
奶油终于全溜到喉咙里面去了。甜腻凝成一团粘在她嗓子里，她只能徒劳地把注意力转移到舌尖下面，在那里她尝到了酸果的甜味。是她上一次吃到的莓果，口感更硬，且带着不自然的高甜。蛋糕的糕体部分轻盈得像不存在。
她只能机械地把它们囫囵下咽。
咽得太快，太狠，以至于在蛋糕还剩一半在手里时噎住了。牛奶杯被往前又推了推，她先小心地把因特殊制作而不会掉渣的蛋糕放回碟子，随后端起牛奶。那和她的味蕾相犯冲的蛋糕硌在喉咙里，花了一番力气才稍有缓解。
荆晓端着杯子的手在颤动，大口啜饮，边喝边无声地流着眼泪。
“好啦，好啦。”布里斯托道，声音更加柔和了，“这不都证明是一场误会了吗。”
“您不相信我！您不知道我多么希望您能相信我……”她还没有从狼吞虎咽里缓过劲来，直接哭出了声，但好似又十分不好意思，于是拿杯子遮住一半脸。她非常清楚自己这时候该如何示弱，于是她缩在椅子上，杯子捧在脸前，露出来的部分满脸委屈。
“我当然相信你，亲爱的，但我也没有下决定的权力。”布里斯托依旧好声好气地道，只是语调比她六天前的那一次要再温和一些，“而且你不可否认地是的确有异常举动，不是吗？我们得一视同仁，不能只因为我们俩的关系就对你更偏爱，不然我们的公平公正在哪里？”
她也懂得要拿捏住分寸，于是怯生生地抬起眼睛，把杯子放了回去。
“我知道，”她嗫嚅着道，“我只是从未想过我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可是我行得正，立得正，根本没什么可怕的，我都知道。”
“我就知道你通情达理。”布里斯托观察她半晌，心满意足地道。荆晓喉咙颤了颤，把最后一点不适也吞下，重新看向盘子。她还得吃掉剩下的小半个蛋糕，且细嚼慢咽地吃。她温顺地按自己预想做了，并喝完剩下的牛奶。
布里斯托指给她面巾的位置，她迅速整理仪容。
“吃饱喝足，我们可以来谈一谈正事了？”院长向后微微靠去，眼里满是笑意。
“是的，先生。”
“好！让我们翻开新的一篇。但愿这无关痛痒的小检查没有让你忘记任何事情？”
“没有，先生。”她故作好奇地问，“请问您是要和我谈那女俘虏的事情吗？”
“哈！瞧瞧你，正中靶心。我正是要和你谈一谈这事的后续。我记得你上次已经递送了从那女人脑子里复原出的人像图？”
“是的，先生。”
“就是这个。那张图被送到上面去审查了，结果你猜怎样？你这可立了大功了，亲爱的。猜猜怎样？”
“他在我们这里有图像存档吗？”她问。
“答对了！是的，我们这里不仅有他的存档，还有他的相关资料。资料显示我们的丹德拉甘和这位甘申泰先生似乎有密切的亲缘关系，当然这些资料稍后会被打包发给你，因为随后你有一个相关联的小任务。不，不能说是小任务，但我相信这事儿你做起来将不费吹灰之力。”
荆晓双手按在肚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圆睁着双眼看向他。
这动作取悦了老人，他愉快地问：“看看你这样子！你想到什么了？”
“我只是猜测。”她小心翼翼地接道，“我不确定。”
“说来听听！”
“我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提取的实验没什么进展，您又不可能让我去给一个女俘虏做疏导，那么只剩下植入了。您又谈到她的亲属可能是一个有足够的分量来被我们收集到信息的人，那么我斗胆猜测一下——”她咽了口唾沫，“您是希望我将误导性信息植入给她，再佯装放她逃跑，把信息带回去，再准备相应战略？”
他朗声大笑，告诉她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说为了表示对她的歉意与“十足的信任”，为了补偿，决定选择她来继续负责这个“不难但做好了可以算作重大贡献”的任务。后者则再一次对他报以感激与理解。
18：00左右，荆晓终于得以离开院长办公室。
还未消化完全的蛋糕在她肠胃里蠕动着，而当她拖着久久不动的身体去进行每日的例行散步时，它们没有派上任何它们应该派上的用场。
*
散步时间结束后，荆晓一如既往地清洗身体。
水不温不烫，她躺在浴缸里，感到自己像一尾正在解冻的鱼。手环自功能恢复后一直在时断时续震动，里面拥满了过期的信息，大部分是统一通知。这些信息统一发送，不会特意绕过谁。
假如她失败，装满了信息的手环就会被卸载，处理，再无痕迹。
现在她活下来了。
从审查扫描中活下来是这么容易的事吗？荆晓以为会更难。她在等待室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期望能至少保住神秘的群鸟降临和利特尔夫人，其他一概没想。她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死了，但直到彻底丧失操控权，被置于思绪最诚实的地步去，她才明白自己多么渴求能活。
荆晓闭上眼睛，感到自己右脸上泪水刺青的部分又隐隐作痛起来。
渴望活着，即使将永远停留在研究院里，停留在一个似乎是永恒的时间点，也希望能活下去。渴望浴缸里的水。渴望疲惫的散步。渴望窄小的白色床。渴望第四日，渴望监控器背后的人，渴望他是又不是岱米安·比兰。渴望他，正如十几年前在圣阿加莎，渴望属于她的一汪活水。《改造乐园》对他们来讲早已落幕，新的联结已经出现，那就是革命。
革命里是不会有感情的。它本身和艾维森德的整个体质的本质上也一样冰冷。
DB.
21.
她猛地坐起身来，骤然曲起的腿向外溅出了几朵小水花。
*
回屋之后，荆晓才想起要去查看堆积信息。
大部分已经没有了作用，最近的一条是下午，通知她去院长办公室，不过由卫兵代为转述了。另一条有些作用的来自利特尔夫人，说自己已经从门司回来，希望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新一次的预约。
啊，利特尔夫人。
荆晓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几乎忘记利特尔夫人了。她迅速查看时间表，选定第二日——第一日显得太仓促，第三日太久远，第二日刚刚好。之所以要从这三天里选，是因为要是从交谈里得到了什么新情报，也好报告给那负责联络她的监控器。
监控器。她想着，心里忽然有了期待。要找机会见他一面，告知他自己逃过了一劫。
他。
回到人世，她还得继续欺骗自己。已经认定了那是个他吗？不。在她有机会亲眼见到那人之前，她不可以下决断那是谁。
荆晓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第二天集会时她比往常较晚出席，一路直走到第一排寻找座位坐下。集会座位是传统的一层叠一层向上，圆圆的围成一圈，仿佛中间是个斗兽场。她走到下面，脸上的标识也清楚，她心里想着的人不可能看不见她。
保险起见，为了证明自己并未遭遇尤里·高曼一类的洗脑，她还特意假装抚摸了一下原本带着伤疤的手臂。
无论如何，这点辨识力他一定是有的。
在等到第四日前，她先等到了第二日里的利特尔夫人。
利特尔夫人穿了一条年轻的裙子，橙黄色，上面有明亮的色块鲜花，袖子盖在滚圆的肩膀上像两片花瓣。小高跟鞋也换成了春夏季的版本，丁字鞋头，褐色方根，走起路来踢踏踢踏地响。她走到房间里，有些不安地坐在了沙发上，两只眼睛看着荆晓的模样像在等候发落。
这一次的疏导只是个幌子，她们两个都知道。
但荆晓仍然先简短地报出了视频编号，打开了第一个视频。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利特尔夫人。”她公式化地道，“不过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我希望您的嘴唇移动幅度尽可能地小，或者偏开头。这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保证您的安全。”
利特尔夫人敬畏地看着她。
荆晓说话时嘴唇微张，像塑料盒子的外壳，只有里面的部分在移动，外面则静止的。如此，很难通过读唇来判断她具体说了什么。
“你得保证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扯到我。”夫人机械地回答。
“这是第一位的，夫人。”荆晓继续说话，“请千万放心。我不会要求您直接参与任何相关的事情，只需要您提供力所能及的辅助力量。为了公平起见，您可以针对此事向我提问，我会酌情回答您的。有什么特别想要知道的吗？”
“其实该说的你早都说过了。什么意志自由啊，什么极权社会啊，什么未来……我不明白这个，但是说到底，”利特尔夫人迟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反艾维森德政府……你具体是打算干什么？炸了这所研究院？通敌叛国？”
“恕我无法回答您，夫人。但是我可以告诉您的是当下我在试图探明一些关于威珀莱兹的事务。”
“威珀莱兹？”她重复道，语气显得更迟疑了。
“我长话短说。”荆晓平静地道，“自从我的盟友遭遇威珀莱兹，我就开始进行各种信息搜集。但鉴于我在研究院人身自由受限，我能接触到的信息不多。随后——”
她点开显示屏，切换到了第二个视频，继续道：
“随后发生了一件事。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引路者，一个八年前死于威珀莱兹的人，重新回来了。”
她仔细观察着，思考好了对策。
好在利特尔夫人并没有做出“发出惊呼”之类的不成熟之举，只是放大了瞳孔。
“那位引路者曾经是我导师的丈夫。我在近期曾多次和他见面，但他包括口音和习惯在内的一切都和八年前判若两，并且在提起她的时候也没有特殊的情感起伏。我正在试图理清他究竟在这些年里经历过什么，是否是洗脑还是任何其他技术，但这些信息最后会被用于什么方向还是未知。我只有三种信息手段，其一是直接观察，其二是通过我目前正在负责的一位军官的疏导图像来查询，其三也是最后的突破口，就是夫人您。”
“我？”夫人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但明显并未期待荆晓对此作出任何反应。随后她开始艰难地试着整理荆晓话的意思：“你是说……威珀莱兹不一定是死刑？也可能是其他的手段？”
“是的。”
“你说那个人和从前判若两人？”
“是的。”
随后利特尔夫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她思考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荆晓得一刻不停地颤动嘴唇假装在讲解，随后切换到了第三个视频。好在这一次的视频数量较多，足足有八个。每一个都不长。
“我听到过一点消息。”在最后一个视频结束前的几分钟，利特尔夫人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偶然听见我丈夫提到过的，好几年前的事情。我不确定，而且内容也不多，我也没记得太清楚……只有一个词。”
“一个词，夫人？”
“是的。”利特尔夫人道，“你听说过’植入人’吗？”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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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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